小茅山，我心中的神山

○端木家达

在我出生的小山村石湫上方柿园正南面，约二千米处，有一片群山，它自东向西逶迤绵延，海拔一百八十三米，这就是我们溧水的小茅山。

小时候，小茅山在我心目中是非常高大、雄伟的山。常常想到山边去走一走，到山顶上去看看，但村上大人们总吓唬我说：“山中有很多狼，小孩子去了会被狼吃掉”，直到上小学后，我才有机会随母亲进到山中去。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生活在农村。按照习俗，过年时候，村上家家户户要磨豆腐、开油锅。开油锅烧土灶，比较理想的是用“松毛子”（松树上掉下来的叶子）作柴火烧锅，松毛子具有燃烧时间长、火头大、柴灰少等特点。只有到小茅山中才能耙到珍贵的“松毛子”。

农村传统，一般是家里的女性出去轧柴火。上小茅山去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总要与村上妯娌们约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在山上劳动一天，直到太阳落山前才回家。

有一个星期日的早晨，天还没亮，母亲就起床了，忙着烧早饭给我们吃，接着要与同村人去小茅山上“耙松毛子”，我吵着也要跟她去。开始母亲坚决不肯带我去，说：“小人家，又帮不上忙，跑到山上干什么呢？你留在家里看书，把门给我看好。”我一顿号啕大哭，这招果然管用，善良的母亲见状，没有了办法，只好同意带我进山。

我破涕为笑，赶紧擦干眼泪，去讨好母亲，帮她拿绳子、扁担、铁丝耙子等，临行前我用家里的小黄布包，装了满满一包煮熟的山芋，准备当午饭吃。我跟在母亲的后面，沿着山谷往茅山深处去。两边山上的松树高大挺拔、遮天蔽日。

我和母亲在山脚底下找了一块平坦的草地，把麻绳、草绳、熟山芋等放在上面。然后，我们就从山底慢慢往山顶上去，边爬山边“耙松毛子”。母亲在前面耙柴，我跟在后面收，先把小堆“松毛子”来回运往一地集中堆放。开始我屁颠屁颠干得十分起劲，心里打着小算盘，一是向母亲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可以帮她干活了，并不是像她说的小孩子没有用；二是我这次表现好了，取得母亲的信任，争取她下次再把我带到山里来。几个小时过去了，慢慢地我就没有了耐心，开始偷懒，满山乱跑去了，一会儿爬上松树去采松菠萝，一会儿用手去抠厚厚的松树皮。玩累了就在“松毛子”边上睡一觉，醒了继续玩，不知不觉中，夕阳西斜，天色渐暗。

母亲抱着刚耙来的“松毛子”，对我说：“儿子，天快黑了，赶快捆柴回家。”她把一天耙来的“松毛子”先捆成四小捆，再分成两大捆，用麻绳捆紧，分别挂在扁担两端，母亲挑着担子在前面走，我拿着铁丝耙子、衣服等跟在她后面。

母亲体弱多病，身体一直不好， 一会儿的工夫，她的衣服就被汗水湿透。看着她挑着柴火，顶着凉风，吃力向前走，我默默祈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有力气，可以帮母亲去挑柴、挑水，她也可以享福了。

天越来越黑，眼看着再过几条田埂就要到家。这时，我们要经过村前两个连在一起的水塘，可能是母亲的肩膀痛，她想换另外一个肩。突然，扁担一头绳子散掉了，两大捆“松毛子”全部掉到水里，我急忙要下塘把它们捞起来，母亲立刻阻止我，她说：“这么冷的天，把衣服弄湿会感冒的，松毛子掉就掉了吧，过几天我们再去山里耙。”

我和母亲站在塘埂边上，眼睁睁看着一天的劳动成果慢慢沉入水底，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帮我擦去脸上泪水，说：“儿子，走吧，我们回家。”

又过了一星期，我跟着母亲再次到了小茅山中，耙松毛子、采松菠萝、拣树枝子……

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液化气、天然气，再也不用上山砍柴烧锅了。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小茅山上的“松毛子”“松菠萝”为我们家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小茅山”就是我心中的一座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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