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文选（二－五）: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周 作 人 文 选·之 二
读《欲海回狂》 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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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读《欲海回狂》
·1924年 2月16日刊《晨报副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槐寿·收入《雨天的书》
·据岳麓书社1987年7月《雨天的书》第1版校对
我读《欲海回狂》的历史真是说来话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一次见这本书是在民国元
年，在浙江教育司里范古农先生的案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坐在范先生的背后，虽然每日
望见写着许多墨笔题词的部面，却总不曾起什么好奇心，想借来一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
二次是三年前的春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西城的医院里养病，因为与经典流通处相距不远，
便买了些小乘经和杂书来消遣，其中一本是那《欲海回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三次的因
缘是最奇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去年甘肃杨汉公因高张结婚事件大肆攻击，其中说及某公寄
《欲海回狂》与蒿君，令其仟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到那些谬人的思想根据或者便在这
本善书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想拿出来检查一番，但因别的事情终于搁下了，直到现在
才能做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对于前回事件已经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是略说我的感想
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我常想，做戒淫书的人与做淫书的人都多少有点色情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句话当然
要为信奉“《安士全书》的人生观”的人们所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实却是真的，即如书
中“总劝”一节里的四六文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遇娇姿①于道左，目注千番；逢丽色于
闺帘，肠回百转”，就是艳词，可以放进《游仙窟》里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平心而论，周
安士居士的这部书总可以算是戒淫书中之“白眉”，因为他能够说的彻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卷一中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即
是他的中心要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然这并非他的新发见，但根据这个来说戒淫总是他的
创见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所以三卷书中最精粹的是中卷“受持篇”里“经要门”以下的几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而尤以“不净观”一章为最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读了最感趣味的，也便是这一部分。
我要干脆的声明，我是极反对“不净观”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为什么现在却对于它这
样的感着趣味呢？这便因为我觉得“不净观”是古代的性教育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然他所
走的是倒路，但到底是一种性教育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与儒教之密藏与严禁的办法不同。下
卷“决疑论”中云：“男女之道，人之大欲存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欲火动时，勃然难遏，
纵刀锯在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鼎镬随后，犹图侥幸于万一，若独藉往圣微词，令彼一片淫
心冰消雪解，此万万不可得之数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且夫理之可以劝导世人助扬王化者，
莫如因果之说矣；独至淫心乍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目击现在因果，终不能断其爱根，唯
有不净二字可以绝之，所谓禁得十分不如淡得一分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论戒淫者，断以不
净观为宗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很能明白的说出它的性质。印度人的思想似乎处处要比中
国空灵奇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能在科学不发达的时代发明一种特殊的性教育，想从根
本上除掉爱欲，虽然今日看来原是倒行逆施，但是总值得佩服的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现在的性教育的正宗却是“净观”，正是“不净观”的反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们真
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要把自已看做一袋粪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把自己的汗唾精血看的很是污秽？
倘若真是这样想，实在应当用一把净火将自身焚化了才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既然要生存在
世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对于这个肉体当然不能不先是认，此外关于这肉体的现象与需要自
然也就不能有什么拒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周安士知道人之大欲不是圣贤教训或因果劝戒所
能防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是想用“不净观”来抵御它；“不净观”虽以生理为本，但是
太挠曲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几乎与事实相背，其结果亦只成为一种教训，务阻塞而非疏通：
凡是人欲，如不事疏通而妄去阻塞，终于是不行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净观的性教育则是认
人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是认生之一切欲求，使人关于两性的事实有正确的知识，再加以高
尚的趣味之修养，庶几可以有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这疏导的正路只能为顺遂的人生作一
种预备，仍不能使人厌弃爱欲，因为这是人生不可能的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欲海回狂》——佛教的“不净观”的通俗教科书②——在有常识的
人看了是很有趣味的书，但当作劝世的书却是有害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象杨汉公辈可以不
必论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即是平常的青年，倘若受了这种禁欲思想的影响，于他的生活上
难免种下不好的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为性的不净思想是两性关系的最大的敌，而“不净
观”实为这种思想的基本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儒教轻蔑女子，还只是根据经验，佛教则根据
生理而加以宗教的解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更为无理，与道教之以女子为鼎器相比其流弊不
相上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尊重出家的和尚，但是见了主张“有生即是错误”而贪恋名
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标榜良知而肆意胡说的居士儒者，不禁发生不快之感，对于他们的圣
典也不免怀有反感，这或者是我之所以不能公平的评估这本善书的原因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十三年二月）
①“娇姿”原刊作“骄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②原注：佛教本来只是婆罗门教的改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种不净观大约也是从外道
取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萨克谛宗徒的观念女根瑜尼，似即可转变为《禅秘要经》中的诸
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这单是外行人的一种推测，顺便说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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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谈笔记
·1937年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1940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收入《秉烛谈》
·据岳麓书社1989年10月《秉烛谈》第1版校对
近来我很想看点前人笔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笔记本来多得很，从前也杂乱的看得
不少，可是现在的意思稍有不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所想看的目下暂以近三百年为准，换
句话说差不多就是清代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本来再上溯一点上去亦无不可，不过晚明这一
类的著作太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没有资力收罗，至于现代也不包括在里边，其理由却又因
为是太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新式的杂感随笔只好算是别一项目了．看法也颇有变更，以前
的着笔记可以谓是从小说引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现在是仿佛从尺牍推广，这句话有点说得
怪，事实却正如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近年我搜集了些尺牍书，贵重难得跑终于得不到外，
大约有一百二十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随便翻阅也觉得有意思，虽然写得顶好自然还只能推
东坡和山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们两位的尺牍实在与其题跋是一条根子的，所以题跋我也
同样的喜欢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而笔记多半--不，有些好的多是题跋的性质或态度，如东
坡的《志林》更是一个明显的实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把看尺牍题跋的眼光移了去看笔记，
多少难免有龃龉不相入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也未始不是一种看法，不过结果要把好些笔
记的既定价值颠倒错乱一下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一七子部
杂家类下分类解说云：
“以立说者谓之杂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辨证者谓之杂考，议论而兼叙述者谓之杂说，
旁究物理胪陈纤琐者谓之杂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类辑旧文涂兼众轨者谓之杂纂，合刻诸书
不名一体者谓之杂编，凡六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卷一四○子部小说类下云：
“迹其流别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凡有三派，其一叙述杂事，其一记录异闻，其一缀辑琐
语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照着上边的分法，杂家里我所取的只是杂说一类，杂考与杂品偶
或有百一可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小说家里单取杂事，异闻虽然小时候最欢喜，现在则用不
着，姑且束之高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实在是我看笔记最非正宗的一点。蒲留仙的《聊斋
志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五种》，我承认他们是中国传奇文与志
怪小说的末代贤孙，文章也写得不坏，可是现在没有他们的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这里所
要的不是故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是散文小篇，是的，或者就无妨称为小品文，假如这样
可以辨别得清楚，虽然我原是不赞同这名称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姑妄言之的谈狐鬼原也不
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苦于世上没有多少这种高明人，中间多数即不入迷也总得相信，至
于讲报应的那简直是下流与恶趣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广陵诗事》卷九引成安若《皖游集
》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太平寺中一豕现妇人足，弓样宛然，（其实是妇人现豕足耳，只可
惜士女都未之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便相信逆妇变猪并非不经之谈。我曾这样说：
“阮芸台本非俗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考据调章之学也有成就，乃喜记录此等恶滥故
事，殊不可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世上不乏妄人，编造《坐花志果》等书，灾梨祸枣，汗牛
充栋，几可自成一库、则亦听之而已，雷塘庵主奈何也落此科臼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张
香涛著《輶轩语》卷一中有“戒讲学误入迷途”一项云：
“昨在省会有一士以所著书来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将《阴骘文》《感应篇》，世俗道流
所谓《九皇经》《觉世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与《大学》《中庸》杂糅牵引，忽言性理，
忽言易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忽言神灵果报，忽言丹鼎符箓，鄙俚拉杂有如病狂，大为人心
风俗之害，当即痛诋而麾去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明理之士急宜猛省，要知此乃俗语所谓魔
道，即与二氏亦无涉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张君在清末学者中不能算是大人物，这一节话
却很有见识，为一般读书人所不能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曾批评陈云伯所著善书《莲花筏
》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深惜其以聪明人而作鄙陋语，有云：
“此事殊出意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盖我平时品评文人高下，常以相信所谓文昌与关圣、
喜谈果报者为下等，以为顾道居士当不至于此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由此可知我对于这一
类书是如何的没有好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然我知道要研究士大夫的腐败思想这些都是极
好的资料，但是现在无此雅兴，所以只好撂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与这种神怪报应相反而亦
为我所不要看的有专讲典章掌故的一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啸亭杂录》、《清秘述闻》、
《郎潜纪闻》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无论人家怎么看重，认为笔记中的正宗，这都不相干，
我总之是不喜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不敢请教，也并不一定是看不起，他们或者自有其
用处，实在只是有点隔教，和我没有什么情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人要问，那么是否爱那
轻松漂亮的一路呢？正如有人说我必须爱读《梅花草堂笔谈》与《幽梦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因为我曾经称扬过公安竟陵派的文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实这是未必然的。在一个月前我
翻阅《复堂日记》，觉得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日记卷三癸酉同治十二年
项下有一则云：
“《西青散记》致语幽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唐人说部风，所采诸诗，玄想微言，潇然
可诵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以示眉叔，欢跃叹赏，固性之所近，施均父略繙五六纸掷去之矣。”
《日记补录》（念劬庐丛刻本）光绪二年（丙子）八月初九日条下有云：
“舆中展《西青散记》八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木瓜酿，如新来禽，此味非舌阁硬饼
者所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十二年（丙戌）二月初四日条云：
“阅《西青散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笔墨幽玄，心光凄淡，所录诗篇颇似明季钟谭一
流，而视竟陵派为有生气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日记续编》光绪二十三年（丁西）四月
十九日条云：
“《西青散记》附文略阅竟一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嚼雪餐露，味于无味，文章得山水
之神，遇之于行墨之外，三十徐年时时有故人之怀，非痴嗜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谭君于
二十五年中四次赞扬①《散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知他对于此书确有一种嗜好，可是我
却不敢附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复堂日记》中常记读小说，看他评定甲乙，其次序当是《
琐蛣杂记》、《夜雨秋灯录》、《里乘》、《客窗闲话》、《伊园谈异》
似亦可入，盖谭君多着重文字方面，又不以怪异果报为非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看笔记也
要他文字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朴素通达便好，并不喜欢浓艳波俏，或顾影弄姿，有名士美
人习气，这一点意思与复堂不同，其次则无取志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西青散记》的诗文
的确写得不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论大体可以与舒白香《游山日记》相比，两者都是才人之
笔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日记》似乎是男性的，有见识有胆力，而《散记》乃是女性的，
拉上许多贺双卿的传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很有点儿粘缠，容易流入肉麻一路去，还有许多
降乩的女仙和显圣的关公，难免雅得俗起来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散记》中也有几节文章
可以选取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卷一记折柳亭的饮饯，卷二记姑恶鸟以及记络纬等鸣虫的
一条，又有记儿时情事一则，与沈三白的《浮生六记》卷一所说文情相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寒斋有瓜渚草堂旧刊本《西青散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时候拿出来翻阅，也颇珍重，不
过感情就只是如此而已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是不喜欢古今名士派的，故对于史梧冈未必能
比张元长张心来更看得重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上边把各家的笔记乱说了一阵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大都是不满意的，那么到底好的有那
几家呢？这话一言难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简单的说，要在文词可观之外再加思想宽大，
见识明达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趣味渊雅，懂得人情物理，对于人生与自然能巨细都谈，虫鱼
之微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谣俗之琐屑，与生死大事同样的看待，却又当作家常话的说给大
家听，庶乎其可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人心不足蛇吞象，野心与理想都难实现，我只希望能
具体而微，或只得其一部分，也已可以满足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据我近几年来的经验，觉
得这个很不容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读过的笔记本不多，较好的只有傅青主的杂记，刘继庄
的《广阳杂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刘青园的《常谈》，郝兰皋的《晒书堂笔录》，马平泉
的《朴丽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李登斋的《常谈丛录》，王白岩的《江州笔谈》等，此外
赵云松俞理初的著作里也有可看的东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而《四库总目》著录的顾亭林、
王山史、来牧仲、王贻上、陆扶照、刘玉衡诸人却又在其次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里我最
觉得奇怪的是顾亭林的《日知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顾君的人品与学问是有定评的了，文
章我看也写得很干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么这部举世推尊的《日知录》论理应该给我一个
好印象，然而不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看了这书也觉得有几条是好的，有他的见识与思想，
朴实可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看似寻常而别人无能说者，所以为佳，如卷十三中讲馆舍、街
道、官树、桥梁、人聚诸篇皆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我总感到他的儒教徒气，我不非薄
别人做儒家或法家道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是不可有宗教气而变成教徒，倘若如此则只好
实行作揖主义，敬鬼神而远之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日知录》卷十五“火葬”条下云：“
宋以礼教立国而不能革火葬之俗，于其亡也乃有杨琏真伽之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岂不
象是庙祝巫婆的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卷十八李贽、钟惺两条很明自的表出正统派的凶相，
其“朱子晚年定论”一条攻击阳明学派则较为隐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末一节云：
“以一人而易天下，其流风至于百有馀年之久者，古有之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王夷甫
之清谈，王介甫之新说，其在于今则王伯安之良知是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孟子曰，天下之
生久矣，一治一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拨乱世反之正，岂不在于后贤乎。”又卷十九“修辞”
一条攻击语录体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末一则云：
“自嘉靖以后人知语录之不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是王元美之札记，范介儒之肤语，
上规子云，下法文中，虽所得有浅深之不同，然可谓知言者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次条题
曰“文人摹仿之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劈头说道：
“近代文章之病全在摹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即使逼肖古人已非极诣，况遗其神理而得
其皮毛者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心有所蔽，便难免自己撞着，虽然末节的话说得很对，人
家看了仍要疑惑，不能相信到底诚意何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不想来谤毁先贤，不过举个
例子说明好的笔记之不可多得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对于笔记与对于有些人认为神圣的
所谓经是同样的要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想去吸取一点滋味与养料，得到时同样的领受，得
不到时也同样无所爱惜的抛在一旁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二十六年三月十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北平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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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作 人 文 选·之 三
文明与野蛮 谢本师 回丧与买水 闭户读书论 入厕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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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文 明 与 野 蛮
·1925年6月23日刊《京报副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义经·未收人自编文集
·据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年9月第1版《周作人集外文·49以前》校对
（肖毛校注：这篇集外文发表在“三·一八惨案”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为说明创作背景，
以便理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特地在钱理群著的《周作人传》中抄录出有关介绍，供朋友们
阅读时参考：
1926年的“三·一八惨案”发生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周作人“终于‘认定日本是真正的
帝国主义的帝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人们很难相信，此时如此慷慨激昂地振臂高呼者，
竟是周作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时周作人尖锐批评的，不论‘中立论’，还是‘互助论’，
都是他自己过去信奉或坚决主张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此，周作人的这些批判，带有极强的
自我说服的性质…人们又分明感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上述激进思想与周作人整个思想体系的
不协调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周作人越来越为一种愤激的情绪所支配…”
这篇优秀的杂文，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文明人有枪炮，野蛮人没有枪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西洋人有枪炮，所以是文明；中国人没有枪炮，所以是野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日本人当初也是野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为没有枪炮；现在却是文明了，因为有了枪炮
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用枪炮杀人是文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用枪炮杀野蛮人自然更是文明，但用枪炮对杀也是
文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野蛮人死于枪炮是应该的，即文明人死于枪炮也没有话说。例如欧战
是文明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用枪炮对杀；拳匪是野蛮的，因用符咒想灭洋人：准此，想用
瓦石竹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口号传单成功者，均系野蛮，更无疑义，而黄白联军与沪汉英
捕的举动之为文明的也是明的事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中国人“要知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你若没有枪炮，你总是野蛮；你声声口口诉冤，说
沪汉市民都手无寸铁，这无非自表示其野蛮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除枪炮外，即使你手里有
刀叉棍棒十八般武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也还不免是野蛮，何况是手无寸铁，你不拿枪炮而
分宣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与烧符箓何异；叫口号，这与唱咒语又何异？这不是拳匪是什么，
不是野蛮是什么？你说不是，那么为什么没有枪炮，我敢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总之你不配来与文明人讲平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倘若你自己不先是文明——有枪炮；我
决不来骗你，你不信去问土耳其的凯玛耳巴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现今有吴翰青先生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不世出之大圣也，其经典中有一条云，“他
们用机关枪打进来，我们用机关枪打出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真是世界文明的真髓，汉族
救国的真言，“不听则国必亡”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不少大人先生，文士学者，军政商学
诸色人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然而真有见识者似不多觏，然亦幸而尚有吴翰青先生，倘上述诸
色人等能洗心革面，信受奉行，未始无转野为文之希望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不敢犯众怒来
反对现在的派兵撤使宣战等等的主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我想进一个忠告，便是请大家先要
摸一摸腰边有无机关枪，倘若你想去同文明国人去说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刻没有（当然是
没有）也不要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还可以赶紧想法，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不是绝对无望的
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即使是三年之病而求两年半之艾也可以做，）但切不可相信什么公理
正义可以抵炮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纸旗黍秸可以退兵船；这是排外，是暴徒，是野蛮，前边
早已说过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希望中国人能够顿悟，忏悔，把破船古炮论斤的卖给旧货摊。
然后从头的再设制造局练兵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造成文明的器与人；从头的办学堂，养成厉
害——而真是明白的国民，以改革现今的文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千切万切不要相信Logos（
□语）①之神力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自以为正义的儿子，神明默佑，刀剑不伤，却把最重要的
文野之分忘记了：这个“断乎不可”，千万要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①“□语”原刊缺一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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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谢 本 师
·1926年8月28日刊《语丝》第94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周作人·未收入自编文集
·据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年9月第1版《周作人集外文·49以前》校对
（肖毛注：据钱氏《周作人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1926年，章太炎与吴佩孚、孙传芳等
组织“反赤救国大联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自认“干事会” ，发表通电，叫嚷讨伐“赤
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通电一出，周作人立即发表此文。远比他激进的鲁迅，此时意外的
保持沉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向温和的周作人，却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这是人们始料不及
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我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周作人能写出这样沉着痛快的文字（包括上面那篇《文明与野蛮》），
也不难解释，这正好说明了他的心里有“两个鬼”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周作人有意不想让我们
看到这另一个性格的周作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才很少把这类文字编入自己文集的吧？）
我在东京新小川町民报社听章太炎师讲学，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当
时先生初从上海西牢放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避往日本，觉得光复一时不易成功，转而提倡国
学，思假复古之事业，以寄革命之精神，其意甚可悲，亦复可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国学讲习
会既于神田大成中学校开讲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们几个人又请先生特别在家讲《说文》，我
便在那里初次见到先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民报》时代的先生的文章我都读过无遗，先生讲
书时像弥勒佛似的趺坐①的姿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微笑的脸，常带诙谐的口调，我至今也还
都记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对于国学及革命事业我不能承了先生的教训有什么贡献，但我自己
知道受了先生不少的影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即使在思想与文章上没有明显的痕迹，虽然有些
先哲做过我思想的导㈠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真是授过业，启发过我的思想，可以称作我的
师者，实在只有先生一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民国成立以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先生在北京时我正在南方，到得六年我来北京，先生又
已往南方去了，所以这十几年中我还没有见过先生一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平常与同学旧友谈
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两三个熟悉先生近状的人对于先生多表示不满，因为先生好作不大高
明的政治活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也知道先生太轻学问而重经济（经济特科之经济，非Eco-
nomics之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自己以为政治是其专长，学问文艺只是失意时的消遣；这种
意见固然不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这是出于中国谬见之遗传，有好些学者都是如此，也不能
单怪先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总之先生回国以来不再讲学，这实在是很可惜的，因为先生倘若
肯移了在上海发电报的工夫与心思来著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定可以完成一两部大著，嘉惠
中国的后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然而性情总是天生的，先生既然要出书斋而赴朝市，虽是旧弟
子也没有力量止得他住，至于空口非难，既是无用，都也可以不必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讨赤”军兴，先生又猛烈地作起政治的活动来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坐在书㈡斋里，
不及尽见先生所发的函电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见到一个，见到两个，总不禁为我们的“老
夫子”（这是我同疑古君私下称他的名字）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到得近日看见第三个电报把
“剿平发逆”的“曾文正”“奉作人伦模范”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于是觉得不能不来说一句
话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先生现在似乎已将四十馀年来所主张的光复大义抛诸脑后了。我相信
我的师不当这样，这样的也就不是我的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先生昔日曾作《谢本师》一文，
对于俞曲园先生表示脱离，不意我现今亦不得不谢先生，殊非始料所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
后先生有何言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本已与我无复相关，唯本临别赠言之义，敢进忠告，以尽
寸心：先生老矣，来日无多，愿善自爱惜令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①“趺坐”原刊作“跌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㈠肖毛注：此处《周作人集外文》本中印做“道”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道”与“导”
相同，故此处做“道师”亦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㈡肖毛注：此处《周作人集外文》本中印做“萧”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萧斋”，书斋
的别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兼取“萧瑟”为义，犹言“寒斋”，用在此处恰与太炎先生的“热
度”做对比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我认为此处应该写作“萧斋”，钟叔河编的十卷本印刷有
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者是扫描错误，但我没有十卷本的文集，无从查证。）
庾荷之扫描
肖毛校对
12．回 丧 与 买 水
·1926年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1927年刊入“北新”修订版，署名周作人·收入《自己的园地》
·据岳麓书社1987年7月《自己的园地》第1版校对
英国茀来则博士著《普许嘿之工作》（F．G．Frazer psyChe's Task）
第五章云，野蛮人送葬归，惧鬼魂复返，多设计以阻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通古斯人以雪或木
塞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缅甸之清族则以竹竿横放路上。纳巴耳之曼伽族葬后一人先返，集棘
刺堆积中途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设为障碍，上置大石，立其上，一手持香炉，送葬者悉从石上
香烟中过，云鬼闻香逗留，不至乘生人肩上越棘刺而过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颜氏家训》卷
二云，“偏傍之书，死有归杀，子孙逃窜，莫肯在家，画咒书符，作诸厌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丧出之日，门前燃火，户外列灰，祓送家鬼，章断注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凡如此比，不近有
情，乃儒雅之罪人，弹议所当加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今绍兴回丧，于门外焚谷壳，送葬者
跨烟而过，始各返其家，其用意相同，即防鬼魂之附着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六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钦人始死，孝子披发顶竹笠，携瓶瓮，
持纸钱，往水滨号恸，掷钱于水而汲归浴尸，谓之买水，否则邻里以为不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今钦人食用以钱易水以充庖厨，谓之沽水者，避凶名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邕州溪峒则男女群
浴于川，号泣而归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今绍兴人死将敛，孝子衣死者之衣，张黄伞，鼓乐导
至水次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投铜钱铁钉各一，汲水归以浴尸，亦名买水，盖死者自购水于水神
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俗传满洲入关，越人有“生降死不降”之誓，故敛时束发为髻而不辫，
又不用清朝之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自出钱买之，观《岭外代答》所记则此风宋时已有之，且
亦不限于越中一隅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绍兴转煞之仪式亦颇郑重，煞即起于倾浴尸水之地，
状如流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本为死者之魄，唯又别有煞神，人首鸡身，相传旧有牝牡二神，
赵匡胤未遇时投宿人家，值回煞，攫得其一食之，以后世间遂只有雌神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以上是张辫帅复辟的那几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会馆破屋中看书遣闷时随笔的一则，前
后已有十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时还写的是三脚猫的文言，但内容还有点趣味，所以把它抄
在这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们可以看出野蛮思想怎样根深蒂固地隐伏在现代生活里，我们自
称以儒教立国的中华实际上还是在崇拜那正流行于东北亚洲的萨满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人
背诵孔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人注释老庄，但他们（孔老等）对于中国国民实在等于不曾有
过这个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海面的波浪是在走动，海底的水却千年如故。把这底下的情形调
查一番，看中国民间信仰思想到底是怎样，我想这倒不是一件徒然的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文
化的程度以文明社会里的野蛮人之多少为比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中国是怎么一个比例呢？
庾荷之扫描
肖毛校对
13．闭 户 读 书 论
·1928年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1929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收入《永日集》
·据北新书局1929年5月《永日集》初版本河北教育出版社94年重排本校对
自唯物论兴而人心大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昔者世有所谓灵魂等物，大智固亦以轮回为苦，
然在凡夫则未始不是一种慰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风流士女可以续未了之缘，壮烈英雄则曰，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现在知道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一失足成千
古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再回头已百年身，只有上联而无下联，岂不悲哉！固然，知道人生之
不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宗教的希求可以转变为社会运动，不求未来的永生，但求现世的善生，
勇猛地冲上前去，造成恶活不如好死之精神，那也是可能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然而在大多数
凡夫却有点不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的结果不但不能砭顽起懦，恐怕反要使得懦夫有卧志了
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此刻现在”，无论在相信唯物或是有鬼论者都是一个危险时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除非
你是在做官，你对于现时的中国一定会有好些不满或是不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些不满和不
平积在你的心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正如噎隔患者肚里的“痞块”一样，你如没有法子把它除
掉，总有一天会断送你的性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么，有什么法子可以除掉这个痞块呢？我
可以答说，没有好法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假如激烈一点的人，且不要说动，单是乱叫乱嚷起
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想出出一口鸟气，那就容易有共党朋友的嫌疑，说不定会同逃兵之流一
起去正了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鬼论者还不过白折了二十年光阴，只有一副性命的就大上其
当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忍耐着不说呢，恐怕也要变成忧郁病，倘若生在上海，迟早总跳进黄
浦江里去，也不管公安局钉立的木牌说什么死得死不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结局是一样，医好
了烦闷就丢掉了性命，正如门板夹直了驼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么怎么办好呢？我看，苟全
性命于乱世是第一要紧，所以最好是从头就不烦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这如不是圣贤，只
有做官的才能够，如上文所述，所以平常下级人民是不能仿效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次是有
了烦闷去用方法消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抽大烟，讨姨太太，赌钱，住温泉场等，都是一种消
遣法，但是有些很要用钱，有些很要用力，寒士没有力量去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了一天
才算想到了一个方法，这就是“闭户读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记得在没有多少年前曾经有过一句很行时的口号，叫做“读书不忘救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其实这是很不容易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西儒有言，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追两兔者并失之。
幸而近来“青运”已经停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救国事业有人担当，昔日辘轳体的口号今成截
上的小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专门读书，此其时矣，闭户云者，聊以形容，言其专一耳，非真
辟札则不把卷，二者有必然之因果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但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敢问读什么呢？《经》，自然，这是圣人之典，非读不可的，而
且听说三民主义之源盖出于《四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特维礼教即为应考试计，亦在所必
读之列，这是无可疑的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我所觉得重要的还是在于乙部，即是四库之史
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老实说，我虽不大有什么历史癖，却是很有点历史迷的。我始终相信《
二十四史》是一部好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它很诚恳地告诉我们过去曾如此，现在是如此，将
来要如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历史所告诉我们的在表面的确只是过去，但现在与将来也就在这
里面了：正史好似人家祖先的神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画得特别庄严点，从这上面却总还看得
出子孙的面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至于野史等更有意思，那是行乐图小照之流，更充足地保存
真相，往往令观者拍案叫绝，叹遗传之神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正如獐头鼠目再生于十世之后
一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历史的人物亦常重现于当世的舞台，恍如夺舍重来，慑人心目，此可
怖的悦乐为不知历史者所不能得者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通历史的人如太乙真人目能见鬼，无
论自称为什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都能知道这是谁的化身，在古卷上找得他的原形，自盘庚
时代以降一一具在，其一再降凡之迹若示诸掌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浅学者流妄生分别，或以
二十世纪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以北伐成功，或以农军起事划分时期，以为从此是另一世界，
将大有改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与以前绝对不同，仿佛是旧人霎时死绝，新人自天落下，自地
涌出，或从空桑中跳出来，完全是两种生物的样子：此正是不学之过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宜
趁现在不甚适宜于说话做事的时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关起门来努力读书，翻开故纸，与活人
对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死书就变成活书，可以得道，可以养生，岂不懿欤？——喔，我这些
话真说得太抽象而不得要领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具体的又如何说呢？我又还缺少学问，
论理还应少说闲话，多读经史才对，现在赶紧打住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中华民国十七年十一月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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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毛校对
14．入 厕 读 书
·1935年11月刊《宇宙风》1集5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知堂·收入《苦竹杂记》
·据岳麓书社1987年7月《苦竹杂记》第1版校对
郝懿行著《晒书堂笔录》卷四有《入厕读书》一条云：
“旧传有妇人笃奉佛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入厕时亦讽诵不缀，后得善果而竟卒于厕，
传以为戒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出释氏教人之言，未必可信，然亦足见污秽之区，非讽诵所宜
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归田录》载钱思公言平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
阅小词，谢希深亦言宋公垂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余
读而笑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入厕脱裤，手又携卷，非惟太亵，亦苦甚忙，人即笃学，何至乃
尔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至欧公谓希深言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
尤可以属思尔，此语却妙，妙在亲切不浮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郝君的文章写得很有意思，
但是我稍有异议，因为我是颇赞成厕上看书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小时候听祖父说，北京的跟
班有一句口诀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老爷吃饭快，小的拉矢快，跟班的话里含有一种讨便宜的
意思，恐怕也是事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个人上厕的时间本来难以一定，但总未必很短，而
且这与吃饭不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无论时间怎么短总觉得这是白费的，想方法要来利用他一
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吾乡老百姓上茅坑时多顺便喝一筒旱烟，或者有人在河沿石磴下淘米
洗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有人挑担走过，又可以高声谈话，说这米几个铜钱一升或是到什么
地方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读书，这无非是喝旱烟的意思罢了。
话虽如此，有些地方原来也只好喝早烟，于读书是不大相宜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上文所
说浙江某处一带沿河的茅坑，是其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从前在南京曾经寄寓在一个湖南朋友
的书店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位朋友姓刘，我从赵伯先那边认识了他，那年有乡试，他在花
牌楼附近开了一家书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患病住在学堂里很不舒服，他就叫我住到他那里
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替我煮药煮粥，招呼考相公卖书，暗地还要运动革命，他的精神实在是
很可佩服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睡在柜台里面书架子的背后，吃药喝粥都在那里，可是便所
却在门外，要走出店门，走过一两家门面，一块空地的墙根的垃圾堆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到
那地方去我甚以为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一半固然由于生病走不动，就是在康健时也总未必
愿意去的，是其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民国八年夏我到日本日向去访友，住在一个名叫木城的
山村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里的便所虽然同普通一样上边有屋顶，周围有板壁门窗，但是他
同住房离开有十来丈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孤立田间，晚间要提了灯笼去，下雨还得撑伞，而
那里雨又似乎特别多，我住了五天总有四天是下雨，是其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末了是北京的
那种茅厕，只有一个坑两垛砖头，雨淋风吹日晒全不管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去年往定州访伏园，
那里的茅厕是琉球式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人在岸上，猪在坑中，猪咕咕的叫，不习惯的人难
免要害怕，哪有工夫看什么书，是其四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语林》云，石崇厕有绛纱帐大床，
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这又是太阔气了，也不适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实我的意思是很
简单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要有屋顶，有墙有窗有门，晚上可以点灯，没有电灯就点白蜡烛
亦可，离住房不妨有二三十步，虽然也要用雨伞，好在北方不大下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有
这样的厕所，那么上厕时随意带本书去读读我想倒还是呒啥的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谷崎润一郎著《摄阳随笔》中有一篇《阴翳礼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二节说到日本建
筑的厕所的好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京都奈良的寺院里，厕所都是旧式的，阴暗而扫除清洁，
设在闻得到绿叶的气味青苔的气味的草木丛中，与住房隔离，有板廊相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蹲在这阴暗光线之中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受着微明的纸障的反射，耽于瞑想，或望着窗外院中
的景色，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地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又说：
“我重复地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里须得有某种程度的阴暗，彻底的清洁，连蚊子的呻
吟声也听得清楚地寂静，都是必须的条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很喜欢在这样的厕所里听萧萧
地下着的雨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特别在关东的厕所，靠着地板装有细长的扫出尘土的小窗，
所以那从屋檐或树叶上滴下来的雨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洗了石灯笼的脚，润了砧脚石上的苔，
幽幽地沁到土里去的雨声，更能够近身地听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实在这厕所是宜于虫声，宜
于鸟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亦复宜于月夜，要赏识四季随时的物情之最相适的地方，恐怕古来
的俳人曾从此处得到过无数的题材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样看来，那么说日本建筑之中最是
造得风流的是厕所，也没有什么不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谷崎压根儿是个诗人，所以说得那
么好，或者也就有点华饰，不过这也只是在文字上，意思却是不错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日本
在近古的战国时代前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文化的保存与创造差不多全在五山的寺院里，这使
得风气一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由工笔的院画转为水墨的枯木竹石，建筑自然也是如此，而
茶室为之代表，厕之风流化正其馀波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佛教徒似乎对于厕所向来很是讲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偶读大小乘戒律，觉得印度先贤十
分周密地注意于人生各方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非常佩服，即以入厕一事而论，后汉译《大比
丘三千威仪》下列举“至舍后者有二十五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宋译《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
伽》六自“云何下风”至“云何筹草”凡十三条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唐义净著《南海寄归内法
传》二有第十八“便利之事”一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都有详细的规定，有的是很严肃而幽默，
读了忍不住五体投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们又看《水游传》鲁智深做过菜头之后还可以升为
净头，可见中国寺里在古时候也还是注意此事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至少在现今这总是
不然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民国十年我在西山养过半年病，住在碧云寺的十方堂里，各处走到，
不见略略象样的厕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如在《山中杂信》五所说：
“我的行踪近来已经推广到东边的水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地方确是还好，我于每天清
早没有游客的时候去徜徉一会，赏鉴那山水之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可惜不大干净，路上很
多气味，——因为陈列着许多《本草》上的所谓人中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中国真是一个
奇妙的国，在那里人们不容易得着营养料，也没有方法处置他们的排泄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在这种情形之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寺院有普通厕所已经是大好了，想去找可以瞑想或读
书的地方如何可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出家人那么拆烂污，难怪白衣矣。
但是假如有干净的厕所，上厕时看点书却还是可以的，想作文则可不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书也无须分好经史子集，随便看看都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有一个常例，便是不拿善本或难
懂的书去，虽然看文法书也是寻常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据我的经验，看随笔一类最好，顶不行
的是小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至于朗诵，我们现在不读八大家文，自然可以无须了。
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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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年五月十五日
周 作 人 文 选 · 之 四
刘青园《常谈》 上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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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毛注：刘青园《常谈》一文里所引用的“…曾见某处一妇不孝其
姑遭雷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身变为彘，唯头为人，后脚犹弓样焉，越年馀复为雷殛死”这
一类的胡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前人的笔记小说里常有，不过我记得我读过的这类胡说大抵
是女子变犬，很少有变彘的，这主要是我这种书读得太少的缘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晚上校
对完此文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闲来无事，乱翻前人笔记，果然找到一些“不孝妇”变犬的
记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至于变猪的，只在《夷坚志》里找到两则，且第二则里，人变猪的
原因不是由于“不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云：
“宣和元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强休父知潍州，屠者以猪皮一片来呈，上有六字，如指
大，云：‘三世不孝父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朱书赫然，表里相透。”又云：
“…洗牲时，见耳下一方环，墨色犹明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盖以前身为人而犯盗者也。”
这第一则嘛，我总以为不大可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最可能是这个做知州的人素有不孝
名，远近皆闻，故某人化装为屠者呈自制之猪皮以刺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我有时也
在市场上卖的猪皮上见过字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那都是“检讫”二字，虽然也是“表里
相透”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至于耳朵上有环的猪，我更没见过了。总之，这可以说明，我
周围的猪，不，说错了，该说周围的人才对——都没有不孝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不孝其姑”而变犬的例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很轻易的便查到两则，其一见（唐）李
冗著《独异志》：
“…有俚妇事姑不敬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姑年甚老，无双目，旦食，妇以食裹纳犬粪授姑，
姑食之…有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雷电发，若有人截妇首，以犬续之…”
其二见（唐）唐临著《冥报记》：
“隋大业中，河南人妇养姑不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姑两目盲，妇切蚯蚓为羹以食…未及，
而雷震失其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俄从空落，身衣如故。而易其头为白狗头，言语不异。”
瞧瞧，“不孝其姑”者就这么猪狗不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是谁惩罚她呢？是“雷电”；
结果如何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变“狗头”——末一个甚至“变异”后尚能言语，向世人忏
悔，真是有教育意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记得还看过一则类似的故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说的是悍妇骂婆婆，结果又是嚓嚓嚓几
道闪电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还有爱管闲事的雷电出来，把她变成手指定在半空的“悍妇造像
”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仿佛中国电影里的特写，只是忘了出自何书了……还是算了吧！这故
事讲给小孩听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也不会相信——偏偏过去，现在都有人相信这样的“业
报”，真是不可思议的白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不孝其姑”的人当然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虐待儿媳的婆婆在古代或许更多呢，雷
电怎么不劈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把她变狗？
我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过去的婆婆似乎多数认为，不管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所
以就指示“媒体”把媳妇变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变猪，甚至变老虎——
《夷坚志》里就有这样的记载：“赵生妻李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苦头风痛不可忍，呻
呼十余日…首已化为虎…生时凶戾狠妒，不孝翁姑…及是，无人怜之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或者变驴——据说过去山东有种年画叫“打婆婆变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当年的卖画
者还编了这样的“广告歌”来唱：“有个媳妇不善良，拿着棒槌打婆婆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洞宾过往看不上，叫她变驴带配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儿子牵母当驴耍，老少一见喜洋洋。”
那年画画得倒不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只卖这一种不公平，为什么不另卖一种“打儿
媳妇变驴”的年画呢？然后婆婆、媳妇各买一幅回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三十晚上挂在墙上
交换着欣赏，那才叫公平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在中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过去——有上面的笔记为证；现在——有我不敢说的事实为
证，始终是“婆婆”横行的国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你看她们，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不
管在家事还是别的事情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都喜欢高高在上，指桑骂槐，垂帘听政，颐指
气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始终不见“业报”，这太不公平了吧？
要说这些婆婆们为何这么凶呢？答案只有一个：她们也做过儿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冤冤相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已经成了时尚，如今大家都已心领神会了：阿Q如果阔了，
嘴脸就大变；清官如果高升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就开始大肆搜敛——因为“有权不用，过
期作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时间不等人呐，迟得一迟，没准就变成什么动物了呢，又怎么
能享受到做“婆婆”的快乐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婆婆们也可怜过的，媳妇们也终会出头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大家都不容易，我就不多
嘴评说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5/18/00 20:13 PM肖毛写；5/19/00 12:49:42 PM录入
15．刘青园《常谈》
·1935年7月28日刊《大公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知堂·收入《苦竹杂记》
·据岳麓书社1987年7月《苦竹杂记》第1版校对
近来随便翻阅前人笔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大抵以清朝人为主，别无什么目的，只是想
多知道一点事情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郭柏苍著《竹间十日话》序云：
“十日之话阅者可一日而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阅者不烦，苟欲取一二事以订证则甚为
宝重，凡说部皆如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药方至小也，可以已疾。开卷有益，后人以一日之
功可闻前人十日之话，胜于闲坐围棋挥汗观剧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计一生闲坐围棋挥汗观
剧，不止十日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苍生平不围棋不观剧，以围棋之功看山水，坐者未起，
游者归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以观剧之功看杂著，半晌已数十事矣。”这一节话说得极好。
我也是不会围棋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剧也已有三十年不观了，我想匀出这种一点工夫来看
笔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希望得到开卷之益，可是成绩不大好，往往呆看了大半天，正如旧
友某氏说，只看了一个该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的要求本来或者未免稍苛亦未可知，我计
较他们的质，又要估量他们的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结果是谈考据的失之枯燥，讲义理
的流于迂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传奇志异的有两路，风流者浮诞，劝戒者荒谬，至于文章写
得千净，每则可以自成一篇小文者，尤其不可多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真觉得奇怪，何以
中国文人这样喜欢讲那一套老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甘蔗滓的一嚼再嚼，还有那么好的滋
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最显著的一例是关于所谓逆妇变猪这类的纪事。在阮元的《广陵诗事
》卷九中有这样的一则云：
“宝应成安若康保《皖游集》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太平寺中一豕现妇人足，弓样宛然，
同游诧为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余笑而解之曰，此必妒妇后身也，人彘之冤今得平反矣，因
成一律，以《偶见》命题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忆元幼时闻林庾泉云，曾见某处一妇不孝其
姑遭雷击，身变为彘，唯头为人，后脚犹弓样焉①，越年馀复为雷殛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始意为不经之谈，今见安若此诗，觉天地之大事变之奇，真难于恒情度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惜安若不向寺僧究其故而书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阮云台本非俗物，于考据词章之学也有
成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乃喜记录此等恶滥故事，殊不可解，且当初不信林庾泉，而后来忽
信成安若以至不知为谁之寺僧，尤为可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世上不乏妄人，编造《坐花志
果》等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灾梨祸枣，汗牛充栋，几可自成一库，则亦听之而已，雷塘庵
主奈何也落此窠臼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人虽说是历来受儒家的熏陶，可是实在不能达
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态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面固然还是“未知生”，一面对于所
谓腊月二十八的问题却又很关心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是就参照了眼前的君主专制制度建设
起一个冥司来，以寄托其一切的希望与喜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是大众的意志，读书人原
是其中的一分子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自然是同感的，却要保留他们的优越，去拿出古人说的
本不合理的“神道设教”的一句话来做解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是士大夫的神学也就成立
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民间自有不成文的神话与仪式，成文的则有《玉历钞传》，《阴骘文
》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感应篇》，《功过格》，这在读书人的书桌上都是与孔教的经有并
列的资格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照这个情形看来，中国文人思想之受神道教的支配正是不足
怪的事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有些杰出的人于此也还未能免俗，令人觉得可惜，因此他
们所记的这好些东西只能供给我们作材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去考证他们的信仰，却不足供
我们的玩味欣赏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对于鬼神报应等的意见我觉得刘青园的要算顶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青园名玉书，汉军
正蓝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故书署辽阳玉书，生于乾隆三十二年（一七六七），所著有《青
园诗草》四卷，《常谈》四卷，行于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常谈》卷一有云：
“鬼神奇迹不止匹夫匹妇言之凿凿，士绅亦尝及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唯余风尘斯世未
能一见，殊不可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因才不足以为恶，故无鬼物侵陵，德不足以为善，
亦无神灵呵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平庸坦率，无所短长，眼界固宜如此。”又云：
“言有鬼言无鬼，两意原不相背，何必致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盖有鬼者指古人论鬼神
之理言，无鬼者指今人论鬼神之事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个说法颇妙。刘本系儒家，反
释道而不敢议周孔，故其说鬼神云于理可有而于事则必无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卷三云：
“余家世不谈鬼狐妖怪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故幼儿辈曾不畏鬼，非不畏，不知其可畏
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知狐狸，不知狐仙。知毒虫恶兽盗贼之伤人，不知妖魅之祟人，亦曾
无鬼附人之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不知说梦占梦详梦等事。”又一则列举其所信，有云：
“信祭鬼神宜诚敬，不信鬼神能监察人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西方有人其号为佛，不
信佛与我有何干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圣贤教人以伦常，不信圣贤教人以诗文。信医药可
治病②，不信灵丹可长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择地以安亲，不信风水能福子孙。信相法可
辨贤愚邪正，不信面目能见富贵功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死亡之气疠疫之气触人成疾，不
信殃煞扑人疫鬼祟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阴阳和燥湿通蓄泄有时为养，不信精气闭涸人事
断绝为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信活泼为生机，不信枯寂为保固。信祭祀祖先为报本追远，不
信冥中必待人间财物为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似此之类不一而足，忆及者志之，是非亦不问
人，亦不期人必宜如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两则清朗通达，是儒家最好的境地，正如高
骏烈序文中所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使非行已昭焯，入理坚深，事变周知，智识超旷，何
以及此”不算过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实亦只是懂得人情物理耳，虽然他攻异端时往往太
有儒教徒气，如主张将“必愿为僧者呈明尽宫之”，也觉得幼稚可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卷
三又论闱中果报云；
“乡会两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间或有病者疯者亡者缢者刎者，士子每惑于鬼神报复
相骇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余谓此无足怪。人至万众，何事不有，其故非一，概论之皆名利
萦心，得失为患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当其时默对诸题，文不得意，自顾绝无中理，则百虑
生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虑贫不能归，或忧饥寒无告，或惧父兄谴责，或耻亲朋讪笑，或
债负追逼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被人欺骗，种种虑念皆足以致愚夫之短见，而风寒劳瘁病亡
更常情也，恶足怪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若谓冤鬼缠扰，宿孽追寻，何时不可，而必俟场期耶。
倘其人不试，将置沉冤于不问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理易知，又何疑焉。人每津津谈异，
或以警士子之无行者，然亦下乘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犹忆己酉夏士子数人肄业寺中，谈某
家闺阃事甚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士摇手急止之曰，不可不可，场期已近，且戒口过，俟
中后再谈何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噫，士习如此，其学可知。”在《乡闱纪异》这类题目的
故事或单行本盛行的时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能够有如此明通的议论，虽然不过是常识，却
也正是卓识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卷一又有一则，论古今说鬼之异同，也是我所喜欢的小文：
“说鬼者代不乏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其善说者唯左氏晦翁东坡及国朝蒲留仙纪晓岚耳，
第考其旨趣颇不相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盖左氏因事以及鬼，其意不在鬼。晦翁说之以理，
略其情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东坡晚年厌闻时事，强人说鬼，以鬼自晦者也。蒲留仙文致多
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殊生鬼趣，以鬼为戏者也，唯晓岚旁征远引，劝善警恶，所谓以鬼道
设教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以补礼法所不足，王法所不及者，可谓善矣，第搢绅先生夙为人望，
斯言一出，只恐释黄巫觋九幽十八狱之说藉此得为口实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以鬼道设教，
既有益于人心世道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儒者宜赞许之，但他终致不满，这也是他的长处，至
少总是一个不夹杂道土气的儒家，其纯粹处可取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卷三有一则云：
“余巷外即通衢，地名江米巷，车马络绎不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乾隆年间有重车过辙，
忽陷其轮，启视之，井也，盖久闭者，因负重石折而复现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里人因而汲
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亦无他异，而远近好事者遂神其说，言龙见者，言出云者，言妖匿者，
言中毒者，有窥探者，倾听者，惊怪者，纷纷不已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余之相识亦时来询访，
却之不能，辨之不信，聒噪数月始渐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甚矣，俗之尚邪，无怪其易惑也。”
此事写得很幽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许多谈异志怪的先生们都受了一番奚落，而阮云台亦在
其中，想起来真可发一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七月十八日于北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后脚犹弓样焉”，原刊“焉”作“马”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信医药可治病”，原刊“治病”作“病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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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上 海 气
·1927年1月刊《语丝》112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岂明·收入《谈龙集》
·据北新书局1936年6月《谈虎集》第5版影印本校对
我终于是一个中庸主义的人：我很喜欢闲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不喜欢上海气的闲
话，因为那多是过了度的，也就是俗恶的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上海滩本来是一片洋人的殖
民地；那里的（姑且说）文化是买办流氓与妓女的文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压根儿没有一点
理性与风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个上海精神便成为一种上海气，流布到各处去，造出许多
可厌的上海气的东西，文章也是其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上海气之可厌，在关于性的问题上最明瞭地可以看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的毛病不在
猥亵而在其严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们可以相信性的关系实占据人生活动与思想的最大部
分，讲些猥亵话，不但是可以容许，而且觉得也有意思，只要讲得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
有几个条件：一有艺术的趣味，二有科学的了解，三有道德的节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同是
说一件性的事物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人如有了根本的性知识，又会用了艺术的选择手段，
把所要说的东西安排起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就是很有文学趣味，不，还可以说有道德价
值的文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否则只是令人生厌的下作话。上海文化以财色为中心，而一般
社会上又充满着饱满颓废的空气，看不出什么饥渴似的热烈的追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结果
自然是一个满足了欲望的犬儒之玩世的态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由上海气的人们看来，
女人是娱乐的器具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而女根是丑恶不祥的东西，而性交又是男子的享乐的
权利，而在女人则又成为污辱的供献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关于性的迷信及其所谓道德都是传
统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所以一切新的性知识道德以至新的女性无不是他们嘲笑之的，说到
女学生更是什么都错，因为她们不肯力遵“古训”如某甲所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上海气的
精神是“崇信圣道，维持礼教”的，无论笔下口头说的是什么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们实
在是反穿皮马褂的道学家，圣道会中人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自新文学发生以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人提倡“幽默”，世间遂误解以为这也是上海
气之流亚，其实是不然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幽默在现代文章上只是一种分子，其他主要的
成分还是在上边所说的三项条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这大概就从艺术的趣味与道德的
节制出来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为幽默是不肯说得过度，也是Sophrosune——我想就译为
“中庸”的表现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上海气的闲话却无不说得过火，这是根本上不相像的了。
上海气是一种风气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或者是中国古已有之的，未必一定是有了上海滩
以后方才发生的也未可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因为这上海气的基调即是中国固有的“恶化”，
但是这总以在上海为最浓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与上海的空气也最调和，所以就这样的叫他，
虽然未免少少对不起上海的朋友们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也是复古精神之一，与老虎狮子等
牌的思想是殊途同归的，在此刻反动时代，他们的发达正是应该的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十五年二月二十七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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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 00-5-19
周 作 人 文 选 · 之 五
文艺上的异物 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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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毛注：周作人在这篇小文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表现他的“批评自由与宽容”的文
艺批评思想，读来很引人深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我这里却只想谈谈“僵尸”。
文中提到的凡披耳（Vampyr）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就是“吸血鬼”（Vampire），
不知为何周作人用这个单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也许是有另外的拼法？外国的僵尸故事我看
得不多，虽然很喜欢看，但却很少能找到这样的作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看过的，并值得一
提的只有安妮·赖斯的《再访吸血鬼》一书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书里的文词很美，美得超乎
我的想象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当初我邮购了此书，但久不见至，便去买了一本，不久，邮购
的也来了，因此我现在有两本呢——谁想看，我可以送他一册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根据原
书改编的电影，我看却没什么意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至于文中提到的《尸变》，虽然看过，印象却不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找来聊斋一查，
也不觉得怎么恐怖，怪道印象不深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文中讲的是四个旅客，因客房已满，
只好住在店主儿子新死的妻子房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半夜一个客人醒来，看见女尸，骇而
奔走，后在树下被吓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被救活后，再回店里，发现他的三个同伴都被女
尸弄死了，因此他还是“幸运”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文中提到的别的故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几乎都没有读过，真是可惜，因为我也对这
类故事很感兴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记得去年曾买了一大堆林正英等主演的僵尸电影，足足
看了一个月，虽然浪费了宝贵时间，但总比看周围半死不活的活人要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17． 文艺上的异物
·1922年4月16日刊《晨报副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仲密·收入《自己的园地》
·据岳麓书社1987年7月《自己的园地》第1版校对
古今的传奇文学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多有异物—一怪异精灵出现，在唯物的人们看来，
都是些荒唐无稽的话，即使不必立刻排除，也总是了无价值的东西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
是唯物的论断不能为文艺批评的标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而且赏识文艺不用心神体会，却“
胶柱鼓瑟”的把一切叙说的都认作真理与事实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当作历史与科学去研究他，
原是自己走错了路，无怪不能得到正当的理解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传奇文学尽有他的许多缺
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是跳出因袭轨范，自由的采用任何奇异的材料，以能达到所欲得的
效力为其目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却不能不说是一个大的改革，文艺进化上的一块显著的
里程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种例证甚多，现在姑取异物中的最可怕的东西——僵尸——作
为一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在中国小说上出现的僵尸，计有两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种是尸变，新死的人忽然“
感了戾气”，起来作怪，常把活人弄死，所以他的性质是很凶残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一种
是普通的僵尸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据说是久殡不葬的死人所化，性质也是凶残，又常被当作
旱魃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能够阻止天雨，但是一方面又有恋爱事件的传说，性质上更带了一
点温暖的彩色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中国的僵尸故事大抵很能感染恐怖的情绪，舍意义而论
技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是成功的了；《聊斋志异》里有一则“尸变”，纪旅客独宿，为
新死的旅馆子妇所袭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逃到野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互相撑拒，末后惊
恐倒地，尸亦抱树而僵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读这篇虽然已在二十多年前，那时恐怖的心情
还未忘记，这可以算是一篇有力的鬼怪故事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儿童文学里的恐怖分子，
确是不甚适宜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若在平常文艺作品本来也是应有的东西，美国亚伦坡的小
说含这种分子很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便是莫泊桑也作有若干鬼怪故事，不过他们多用心理
的内面描写，方法有点不同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外国的僵尸思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以分作南欧与北欧两派，以希腊及塞耳比亚为其
代表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北派的通称凡披耳（Vampyr），从墓中出，迷魇生人，吸其血液，
被吸者死复成凡披耳；又患狼狂病（Lycanthropia）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俗以为能化狼，
死后亦成僵尸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故或又混称“人狼” （Vljkcdlak），性质凶残，与中国
的僵尸相似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南派的在希腊古代称亚拉思妥耳（Alastor）， 在现代虽袭
用斯拉夫的名称“苻吕科拉加思”（Vrykolakas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原意云人狼），但从方
言“鼓状”（Tympaniaios）“张口者” （Katachanas）等名称看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
过是不坏而能行动的尸身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然也是妖异而性质却是和平的，民间传说里
常说他回家起居如常人，所以正是一种“活尸”罢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他的死后重来的缘
因，大抵由于精气未尽或怨恨未报，以横死或夭亡的人为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古希腊的亚
拉思妥耳的意思本是游行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其游行的目的大半在于追寻他的仇敌，后
人便将这字解作“报复者”，因此也加上多少杀伐的气质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希腊悲剧上
常见这类的思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爱斯吉洛思（Aischylos）的“慈惠女神”（Eumeni-
des）中最为显著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厄林奴思（Erinys）所歌 “为了你所流的血，你将使
我吸你活的肢体的红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你自身必将为我的肉，我的酒，”即是好例。阿
勒思德斯（Orestes） 为父报仇而杀其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母之怨灵乃借手厄林奴思以图
报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民间思想图报者本为其母的僵尸，唯以艺术的关系故代以报仇之
神厄林奴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是希腊中和之德的一例，但恐怖仍然存在，运用民间信仰
以表示正义，这可以说是爱斯吉洛思的一种特长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近代欧洲各国亦有类
似“游行者”的一种思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易卜生的戏剧《群鬼》里便联带说及，他这篇
名本是《重来者》（Gengangere）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即指死而复出的僵尸，并非与肉体分
离了的鬼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一幕里阿尔文夫人看见儿子和使女调戏，叫道“鬼，鬼！
”意思就是这个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鬼（Ghosts）字实在当解作“从〔死人里〕回来的人
们”（Revenants）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条顿族的叙事民歌 （Popular ballad）里也很多这
些“重来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门子井的妻》一篇，纪死者因了母子之爱，兄弟三人
同来访问他们的老母；但是因恋爱而重来的尤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可爱的威廉的鬼》从
墓中出来，问他的情人要还他的信誓，造成一首极凄婉美艳的民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威廉
说，“倘若死者为生人而来，我亦将为你而重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死者来迎取后死的
情人的趣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便成了《色勿克的奇迹》的中心，并引起许多近代著名的诗
篇，运用怪异的事情表示比死更强的爱力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这些民歌里，表面上似乎只
说鬼魂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实在都是那“游行者”一类的异物，《门子井的妻》里老母听说
她的儿子死在海里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她诅咒说，“我愿风不会停止，浪不会平静，直到
我的三个儿子回到我这里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带了〔他们的〕现世的血肉的身体”，便是
很明白的证据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民间的习俗大抵本于精灵信仰（Animism） 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事实上于文化发展颇
有障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从艺术上平心静气的看去，我们能够于怪异的传说的里面瞥见
人类共通的悲哀或恐怖，不是无意义的事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科学思想可以加人文艺里去，
使他发生若干变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决不能完全占有他，因为科学与艺术的领域是迥异
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明器里人面兽身独角有翼的守坟的异物，常识都知道是虚假的偶像，
但是当作艺术，自有他的价值，不好用唯物的判断去论定的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文艺上的异
物思想也正是如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各人在文艺上不妨各有他的一种主张，但是同时
不可不有宽阔的心胸与理解的精神去赏鉴一切的作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庶几能够贯通，了
解文艺的真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安特来夫在《七个绞死者的故事》的序上说的好，“我们
的不幸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便是大家对于别人的心灵生命苦痛习惯意向愿望，都很少理解，
而且几于全无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是治文学的，我之所以觉得文学可尊者，便因其最高上
的功业是拭去一切的界限与距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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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油炸鬼
1936年9月刊《论语》95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署名知堂·收入《瓜豆集》
前写《谈油炸鬼》一小文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登在报上，后来又收集在《苦竹杂记》里
边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近阅李登斋的《常谈丛录》，卷八有《油［火差］果》一条，其文云：
市中每以水调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捏切成条大加指，双叠牵长近尺，置热油中煎之，
炰①大如儿臂，已熟作嫩黄色，仍为双合形，撕之亦可成两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货之一条价
二钱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此即古寒具类，今远近皆有之，群呼为油［火差］鬼，骤闻者骇焉，
然习者以为常称，不究其义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后见他书有称油煎食物为油果者，乃悟此为
油［火差］果，以果与鬼音近而转讹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鬼之名不祥不雅，相混久宜亟为
正之，否则安敢以此鬼物进于尊贵亲宾之前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油炸鬼在吾乡只是民间寻常食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虽然不分贫富都喜欢吃，却不能拿
来请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近年或有例外，不在此列，）所以尊贵亲宾云云似不甚妥，若
其主张鬼字原为果字，则与鄙见原相似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前次我征引孙伯龙的《南通
方言疏证》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没有检查他的《通俗常言疏证》，其第四册“饮食门”内
有一条云：
油煠鬼儿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国文教科书有油炸烩三字，按字典无煠烩二字，然元人杂
剧有炮声如雷炸语，炸音诈，字典遗之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教科书读炸为闸，非也，煠乃
音闸耳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梦笔生花》“杭州俗语杂对”，油煠鬼，火烧儿。又元张国宾
《大闹相国寺》 剧，那边卖的油煠骨朵儿，你买些来我吃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按骨鬼音转，
今云油煠鬼儿是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油煠骨突儿大约确是鬼的前身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却出于元曲，比明代的“好果子”还
早，所以更有意思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想这种油煠面食大概古已有之，所谓压扁佳人缠臂
金的寒具未必不是油炸鬼一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不过制法与名称不详，所以其世系也只得以
元朝为始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近时的人喜欢把他拉到秦桧之的身上去，说这实在是油炸桧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个我
觉得很不合道理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一，秦桧原不是好人，但他只是一个权奸，与严嵩一
样，（还不及魏忠贤罢？）而世间特别骂他构和，这却不是他的大罪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我
们生数百年后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想要评论南宋和战是非、似乎不甚可靠，不如去问当时的
人，这里我们可以找鼎鼎大名的朱子来，我想他的话总不会大错的罢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语类》卷百三十一有云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秦桧见虏人有厌兵意，归来主和，其初亦是。
使其和中自治有策，后当逆亮之乱，一扫而复中原，一大机会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惜哉。”
又云：“僩问，高宗若不肯和，必成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曰，也未知如何，将骄惰不堪用。
“由此可知朱晦庵并不反对构和，他只可惜和后不能自强以图报复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二，
秦桧主和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保留得半壁江山，总比做金人的奴皇帝的刘豫张邦昌为佳，而
世人独骂秦桧，则因其杀岳飞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张浚杀曲端也正是同样冤屈，而世人独
骂秦桧之杀岳飞，则因有《精忠岳传》之宣传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国人的喜怒全凭几本小
说戏文为定，岂非天下的大笑话，人人骂曹操捧关羽亦其一例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第三，有
所怨恨，乃以面肖形炸而食之，此种民族性殊不足嘉尚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所谓半开化民
族中兴行种种法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有黑魔术以伤害人为事．束草刻木为仇人形，禹步持
咒，将刍灵火烧油煠或刀劈，则其人当立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又如女郎为负心人所欺，不
能穿红衫吊死去索偿于乡闱中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只好剪纸为人，背书八字，以绣花针七支
刺其心窝，聊以示报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在世间原不乏此例，然有识者所不为，勇者亦不为
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小时候游过西湖，至岳坟而索然兴尽，所谓分尸桧已至不堪，那时却
未留意浙江符咒灵符符箓，但见坟前四铁人，我觉得所表示的不是秦王四人而实是中国民族
的丑恶，这样印象至今四十年来未曾改变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铸铁人，拿一颗树来说分尸，
那么拿一条麵来说油煠自无不可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然这种根怀实在要不得，怯弱阴狠，不
自知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孔子说过，知耻近乎勇。）如此国民何以自存，其屡遭权奸之
害，岂非所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者耶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我很反对思想奴隶统一化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统一化有时由于一时政治的作用，或由
于民间习惯的流传，二者之中以后者为慢性的，难于治疗，最为可怕浙江符咒灵符符箓。那
时候有人来扎他一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如李贽邱濬赵翼俞正燮江士铎吕思勉之徒的言论，
虽然未必就能救命，也总可放出一点毒气，不为无益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关于秦始皇王莽王
安石的案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秦桧的案，我以为都该翻一下，稍为奠定思想自由的基础，虽
然太平天国一案我还不预备参加去翻浙江符咒灵符符箓。这里边秦案恐怕最难办，盖如我的
朋友（未得同意暂不举名）所说浙江符咒灵符符箓，和比战难，战败仍不失为民族英雄，（
古时自已要牺牲性命浙江符咒灵符符箓，现在还有地方可逃，）和成则是万世罪人，故主和
实在更需要有政治的定见与道德的毅力也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廿五年七月）
①“炰”原刊作“[韋包]”浙江符咒灵符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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