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上麓山扫松门:浏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守愚案：2005年秋，时值岳麓山红枫文化节，某天中午，湖南知名青年文学评论家向敬之先生、岳麓山管委会原副主任邹灿平先生邀请本人去岳麓山品茶浏阳道观寺庙寺院。时有麓山寺、湖南佛教学院、汨罗某寺主持宏远法师在座。其中，论及岳麓山之文化，本人不敏，事后记之。因邹灿平先生极力叮嘱本人写一文，但事后反思种种，本人之思想难与向敬之先生、邹灿平先生之要求相合，故一直收藏此文于电脑中。近日，无意之中，发现此文，故以显丑。

　　　　前些日子，与友人围坐青峰峡前品灉湖茶，有人论起岳麓山“文化”，云：道观占山顶以求仙，佛寺腰居半山为成佛，书院立山底干世俗好名利，道释儒依“心”之高下占据“世界”浏阳道观寺庙寺院。乍一看，似有见地，回想一下，读读陈运溶的《湘城访古录》即知“历史”并非如此。世人徒知岳麓山半山腰有麓山寺，还真不知岳麓书院旁曾有座毁于民国初年的“道林寺”了，更不用说“道林三百众，书院一千徒”的佳话了。

　　　　人能看透世人的势利，或许注意不到“历史”的势利呢浏阳道观寺庙寺院。也怪不得，常人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不争气，不争香，我唱罢他登场，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全凭实力，退下者受尽冷落，不得不在势利的“历史”中消长。

　　　　道林寺建寺年代已不可考，初为律宗寺院，宋代辟为四方禅林浏阳道观寺庙寺院。因声名盛极一时，造访它的人纷至沓来。唐乾符（874―879）中，有人建四绝堂于寺内，藉以保存沈传师、裴休、宋之问、杜甫等人留下的笔札和诗章。然后人不愿慢待先贤，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潭州知州周必大终将“四绝”加上欧阳询书、韩愈诗，衍为“六绝”。咸淳九年（1273），文天祥任荆湖南路提刑使驻潭州时还作有《道林寺衍六堂记》来追忆往事。由此可想象它当年的美誉。

　　　　时下浏阳道观寺庙寺院，菜市场中的人们忧心如焚，除了下跪磕头、烧香许愿外，就靠影视、报纸杂志与彩票来刺激那颗疲惫而麻木不仁的心，谁哪有幽雅的闲心阅读沐浴了道林寺佛光的诗章呢？即使“云游”岳麓山，也不过是吃喝玩乐而已，哪有人会想到当年曾有人在这里要扫除心中的凡尘呢？哪有人会想到当年曾有人在这里要冲决种种网罗、养得浩然正气呢？

　　　　“谁来看山寺，自要扫松门浏阳道观寺庙寺院。”（齐已《居道林寺书怀》）五代时，有一个颈上有瘤的诗僧齐已曾寄住过麓山道林寺，他在这里用诗歌开显了美丽而原本真实的生命。齐已俗姓胡，名得生，家境贫寒，年幼失怙，七岁就被迫到大沩山寺给人放牛换口饭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齐已年少颖悟，常取竹枝画牛背做小诗。寺僧以为异，劝其解悬，当即在大沩山同庆寺“安家”。齐已满怀“革命”精神，欲冲决种种网罗，他嘲笑道士对丹药的“迷信”，“堪笑修仙侣，烧金觅大还。不知消息火，只在寂寥关。鬓白炉中术，魂飞海上山。悲哉五千字，无用在人间。”（《读参同契》）“服药还伤性，求珠亦损魂。无端凿混沌，一死不还源。”（《话道》）他视名利如浮云，不与权贵相往来，“未曾将一字，容易谒诸侯”（《自题》），愿逍遥世外，“披褐入桃源”（《寓居岳麓谢进士沈彬再访》）。他痛恨世俗的名利如啄木之鸟嘴残杀真生命，“贪心既缘，利嘴斯凿”，“无纵尔啄，摧我栋梁。”（《啄木》）黄雀殷勤避网罗，仍不免“乍可遇鵰鹗”，亦遭不幸。人生不如蠢木，“蠹极木心，以丰尔腹”，“人而不真，繇尔乱神。蠹兮蠹兮，何全其生。无托尔形，霜松雪柽。”“小人心里藏崩湍”，行路险恶，祸福相倚，“未似是非唇舌危，暗中潜毁平人骨。君不见楚灵均，千古沉冤湘水滨。又不见李太白，一朝却作江南客。”（《行路难》）他关心民间疾苦，抨击苛政杀人，“官仓鼠雀群，共待新租入。”（《耕叟》）他颈上患有一瘤，竟豁达地呼作“诗囊”。“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早梅》），似乎还真是谭嗣同的先兆呢！

　　　　宋代道林寺改为禅林浏阳道观寺庙寺院。有位主持似乎“继承”了齐已的“革命”精神。元祐是祖庭在浏阳石霜寺的黄龙派创始人黄龙慧南的嗣法弟子。当时道林寺房舍密集，有如蜂房蚁穴，塑像之多，冠于“湘西”（注：长沙城湘水之西），元祐履任后，欲将所有佛像毁掉。工匠惧得祸，皆不敢毁像。于是元祐亲自动手，把佛像统统扔到湘江里，说：“昔本不成，今何有毁？佛法尚无凡情，我们又哪能执着圣解？”这种破除偶像崇拜和迷信的精神，不是旋踵齐已之后要冲决种种网罗吗？

　　　　“须看南山下，无名冢满冈浏阳道观寺庙寺院。”（齐已《勉道林谦光鸿蕴二侄》）如今的麓山有幸埋葬了无数的烈士。我不知道麓山下学府里的学者们在著作后记里写“某年某月于岳麓山下”的时候，心中有没有过一份美妙的联想，反正我希望每个造访这片神奇热土的游人，都能继续演绎这岳麓山的故事。不论你是谁，若上岳麓山，你得先扫除齐已老和尚曾洒扫过的松门前的凡尘才能开显真启，你只有扫除了心中的凡尘，才能获得真生命！

　　　　西元2005年秋日于船山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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