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韬|《金瓶梅》怎样借用《西厢记》?——与蒋星煜先生商榷
蒋星煜先生在《〈西厢记〉对〈金瓶梅〉的影响——兼谈〈金瓶梅〉的作者问题》一文中说:
“我发现了《金瓶梅》作者对《西厢记》非常熟悉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在小说中?,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搬用、借用、改用了《西厢记》的曲词和说白。”①
这个问题虽然不是蒋先生首先提出来的,但著以专论者,乃以蒋先生为先,其贡献应当肯定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但十分遗憾的是,蒋先生在论证这个问题时“提出一些主要
的例证”,却并不准确,失误及缺漏的情况均存在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笔者试以纠误及补漏,以就教于读者及蒋星煜先生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纠 误 部 分
一、关于“磬槌打破老僧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第四出《斋坛闹会》,演普救寺众僧为崔老相国追荐亡灵而作法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老夫人和莺莺被长老唤去拈香,差不多所有的和尚都被莺莺的艳丽所吸引,致使这一场法事乱了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第八回《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烧夫灵和尚听淫声》,写潘金莲害死武大郎之后作佛事超度,众和尚为潘金莲的色相所倾倒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蒋先生认为,《金瓶梅》“搬用《西厢记》的细节和语言痕迹是十分明显而无可否认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先生为了证明其观点,摘引了两书的具体文字,加以比照。
在《西厢记》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张生所见和尚作为,唱〔乔牌儿〕:
大师年纪老,法座上也凝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举名的班首痴呆了,觑着法聪头做金磬敲。
又唱〔折桂令〕:
击磬的头陀懊恼,添香的行者心焦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烛形风摇,香霭云飘;贪看莺莺,烛灭香消。
在《金瓶梅》中,作者直接描写和尚淫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维摩昏乱,诵经言岂顾高低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盟表白,大宋国称作大唐;忏罪阇黎,武大郎念为大父。长老心忙,打鼓错拿徒弟手;沙弥心荡,磬槌打破老僧头。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这两段文字从表面上看,确有相似之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蒋先生认为,《西厢记》称和尚为“头陀”、“行者”、“沙弥”,首座和尚为“班首”,《金瓶梅》照搬了这些称谓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中的“觑着法聪头做金磬敲”,被《金瓶梅》“夸张成为‘磬槌打破老僧头’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这就是蒋先生所说的《金瓶梅》搬用《西厢记》的“十分明显而无可否认的”事实。
其实事实并不尽然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金瓶梅》中的这段韵文并非搬用《西厢记》,而是直接抄自《水浒传》。
《金瓶梅词话》
明万历十七年天都外臣序本《忠义水浒传》第四十五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叙潘巧云之父潘公请报恩寺和尚,为潘巧云前夫王押司做功德,“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
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名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忏罪沙弥,王押司念
为押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敲銛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满堂喧哄,席纵横。藏主心忙,击鼓错敲了徒弟手。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
僧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这可谓真相大白矣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第八回“班首轻狂”这段韵文,完全是从《水浒传》第四十五回“班首轻狂”那段韵文照搬移植来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抄录时只是删去了“动铙……纵横”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实质性的改动只有将《水浒传》中的“王押司念为押禁”,改为“武大郎念为大父”。这是非改不可的。
因为《水浒传》所写是为王押司做功德,《金瓶梅》所写乃为武大郎做水陆道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余者《金瓶梅》在移植这段文字时只做了部分文字性的改易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由此可见,《金瓶梅》中的这段文字直接来源于《水浒传》,而与《西厢记》则并无牵涉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由于《西厢记》比《水浒传》成书早,《水浒传》的这段文字有可能来源于《西厢记》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特别是《西厢记》中的“觑着法聪头做金磬敲”与《水浒传》中的“磬锤打破了老僧头”,其承袭关系似较明显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但这是《水浒传》而不是《金瓶梅》。
那么《金瓶梅》中的“磬槌打破老僧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是不是有可能直接来源于《西厢记》的“觑着法聪头做金磬敲”,而并非来源于《水浒传》中的“磬鎚打破了老
僧头”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因为《金瓶梅》第八回中,不仅仅是这句话、这段韵文与《水浒传》第四十五回中的文字相同,而且相似的文字还有不少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例如,《水浒传》云:
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尊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一时间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定心猿意马。
《金瓶梅》云:
那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一个个都昏迷了佛性禅心,一个个多关不住心猿意马,都七颠八倒,酥成一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水浒传》云:
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道是: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
鬼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云:
古人有云:一个字便是僧,二个字便是和尚,三个字是个鬼乐官,四个字是色中饿鬼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苏东坡又云: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毒转秃,转秃转毒。
《水浒传》云:
色中饿鬼兽中狨,弄假成真说祖风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此物只宜林下看,岂堪引入画堂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云:
色中饿鬼兽中狨,坏教贪淫玷祖风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此物只宜林下看,不堪引入画堂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以上所引两书的比较文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充分说明《金瓶梅》第八回中写报恩寺僧众为潘金莲的色相所迷的文字,完全是从《水浒传》第四十五回中写报恩寺僧众为潘巧
云色相所迷的文字移植抄改来的,而与《西厢记》并无联系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因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先生认为:“《金瓶梅》第八回快结束处还有关于和尚们的种种不堪的描写,……固然并非直接从《西厢记》照搬照抄,但是也是前面那两支曲牌中
的内容的必然的引申,必然的进一步的发展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看来这也是没有根据的。
《水浒传绘画本》
二、关于“半拆”、“半扠”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旧时北方称妇女脚小为“半扠”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扠”为伸直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长度 。
“半扠”则不足三寸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星煜先生统计,《金瓶梅》用“半扠”一词达四次:
第四回:“看见他一对小脚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穿着老鸦缎鞋儿,恰刚半扠”;
第七回:“裙边露出一对刚三寸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恰半扠”;
第八回:“柳条儿比来刚半扠”;
第四十四回:“半扠绣罗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第十三出《月下佳期》,张生唱〔元和令〕,状莺莺体态:“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由此,蒋先生作出判断说:
我们一方面可以知道《金瓶梅》把《西厢记》中仅用了一次的“半拆”,改成“半扠”而用了四次,完全可以证实“半拆”“半扠”为同义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中四次(其实不止四次)出现的“半扠”,是否系《西厢记》中仅用一次的“半拆”所“改成”?我认为未必如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据顾学颉、王学奇著《元曲释词(一)》“半拆”条释:“拆、折、札、扎,均为‘扠’的借用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从宋金以来,话本、戏曲、散曲中用“半拆”、“半
折”、“半札”、“半扎”,形容妇人脚小者不为鲜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例如:《京本通俗小说·碾玉观音上》:“莲步半折小弓弓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宣和遗事》亨集:“凤鞋半折小弓弓。”《董西厢》卷一:“穿对儿曲湾湾的半折来大弓
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安寿》一〔上马娇〕:“侬半札凤头弓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阳春白雪》前集后四无名氏〔醉中天〕:“底样儿分明印在沙,半折些娘大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乐府群珠》卷一张小山小令〔齐天乐过红衫儿,湖上书所见〕:“六幅湘裙,半折罗袜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词林摘艳》卷四诚斋散套〔点绛唇·风情〕:“绣鞋儿刚半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雍熙乐府》卷四〔点绛唇·赠丽人〕:“绣鞋儿刚半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雍熙乐府》卷六散套〔粉蝶儿·题美人小脚〕:“窄弓弓藕牙儿刚半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雍熙乐府》卷五散套〔点绛唇·思忆〕:“半扎金莲小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参见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一)》第66—67页。
以上十例中的“半拆”、“半折”、“半扎”、“半札”,与《金瓶梅》中的“半扠”为同义,这是没有问题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那么《金瓶梅》中的“半扠”为什么只能
是《西厢记》中的“半拆”“改成”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而不可能是其他十例中的任何一例所“改成”呢?
须知,在这十例中早于《西厢记》的有《京本通俗小说》、《宣和遗事》、《董西厢》等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京本通俗小说》中的话本《志诚张主管》的情节,《金瓶梅》
屡次借抄移植(见第一回、第二回、第一百回);《西山一窟鬼》的情节,《金瓶梅》也有借抄移植的文字(见第六十二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这说明《金瓶梅》的作者是谙熟《京本通俗小说》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此外,《词林摘艳》、《雍熙乐府》等曲选书,是《金瓶梅》作者最乐意引用的。
《金瓶梅》中出现上百支曲子,冯沅君先生在《古剧说汇》中指出,其中有六十多支曲子出自《雍熙乐府》、四十多支曲子出自《词林摘艳》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为什么《金瓶梅》中的“半扠”只能由《西厢记》中的“半拆”改成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而不可能由《京本通俗小说》、《词林摘艳》、《雍熙乐府》中的“半折”、“半
札”、“半拆”改成呢?照我看来,“半扠”(“半拆”、“半折”)纯属民间口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中出现的民间口语、俚语、熟语极多,它们直接来自于民间,而不一定来自于前人的某一部作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因此,从《西厢记》中查到“半拆”一词,就断定《金瓶梅》中的“半扠”必然由此而“改成”,恐怕未必尽然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词林摘艳》
三、关于陆贾和隋何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第二回中有:“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干娘端的智赛随何,机强陆贾”等文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第十出《妆台窥简》中,张生有“风流隋何,浪子陆贾”的说白;第十一出《乘夜逾墙》中,有红娘“禁住隋何、迸住陆贾”的唱词 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由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先生又作出判断:“《金瓶梅》那些人物的身份和文化远逊于张生、莺莺,更不可能同时提到这两个历史人物,很明显是从《西厢记》中照搬照
抄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先生的这一结论又错了。
这里,《金瓶梅》照搬照抄的不是《西厢记》而仍是《忠义水浒传》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证据如次:
《金瓶梅》第二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写王婆贪贿说风情:
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但见: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搬唆
摆对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解使三里门内女,遮么九皈殿中仙。……
《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原来这个开茶坊的王婆,也是不依本分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端的这婆子: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
鳏男,一席话搬唆捉对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解使三重门内女,遮么九级殿中仙。……
《水浒传》中的这段韵文长达一百字,为节约篇幅不必全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金瓶梅》全部照搬照抄了这段韵文,其中只有十几个字的改动。
《金瓶梅》第二回:
西门庆笑将起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道:“干娘端的智赛隋何,机强陆贾,不瞒干娘说,不知怎的,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一面,恰似收了我三魂六魄的一般,……做事没入
脚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不知你会弄手段么?”
《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西门庆笑起来道:“干娘,你端的智赛隋何,机强陆贾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不瞒干娘说,我不知怎地,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这一面,却似收了我三魂七魄的一般。只是没做
个道理入脚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不知你会弄手段么?”
由此可见,《金瓶梅》第二回中关于“陆贾”、“隋何”的两段文字,完全出自《水浒传》中,与《西厢记》乃风马牛不相及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四、关于“绵里针”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第三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写王婆定十条挨光计: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挨光的两个字最难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四,要青春小少,就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第五,要闲
工夫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都全了,此事便获得着。”
蒋先生认为:“这‘绵里针’也来自《西厢记》”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其实它依然来自《水浒传》。《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但凡挨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此五件,唤
做‘潘驴邓小闲’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五件俱全,此事便获得。”
《金瓶梅》这段文字完全抄自《水浒传》,事实俱在,这是无须多说的,若说其中偏偏“绵里针”一词“来自《西厢记》”,当然就没有根据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周钧韬金瓶梅研究文集》
补 漏 部 分
上述四条,是我对蒋先生提出的驳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蒋先生通过考证,用以证明《金瓶梅》照搬照抄《西厢记》的文字,偏偏就与《西厢记》并无多大关系。
但这并不等于说《金瓶梅》成书时没有受到《西厢记》的影响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事实上,正如蒋先生所论,《西厢记》对《金瓶梅》的影响是明显的。
首先,如蒋先生所说:“《金瓶梅》作者对《西厢记》非常熟悉”,小说中常常提到《西厢记》中的人物,如张生、莺莺、红娘等等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例如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第二回:“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第八回:“你这小油嘴,倒是再来的红娘,倒会成事儿哩”;第三十五回,应伯爵行酒令道:“张生
醉倒在西厢”;第三十七回写王六儿房中摆设:“挂着四扇各样颜色绫段剪贴的张生遇莺莺蜂花香的屏儿”;
第七十八回:“未曾得遇莺娘面,且把红娘去解馋”;第八十三回:“无缘得会莺莺面,且把红娘去解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除蒋先生列举的数例外,我再补充若干例证:
一、第十三回写西门庆与李瓶儿偷期:“好似君瑞遇莺娘,尤若宋玉偷玉女”②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二、第三十五回写西门庆、应伯爵等人行酒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伯爵行令云:“张生醉倒在西厢。吃了多少酒?一大壶,两小壶。”韩道国行令道:“夫人将棒打红娘。打
多少?八九十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三、第三十七回写王六儿容貌,有“若非偷期崔氏女,定然闻瑟卓文君”句;西门庆与王六儿通奸,有“君瑞追陪崔氏女”②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四、第八十二回写潘金莲月夜偷期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私会陈经济:
经济吃的半酣儿,笑道:“早知搂了你,就错搂了红娘,也是没奈何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同一回另一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还有一段写潘金莲等待陈经济的文字:
妇人手拈纨扇,正伏枕而待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春梅把角门虚掩。正是: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原来经济约定摇木槿花为号,就知他来了。
文中的“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句,抄自《西厢记》第十出《妆台窥简》。
在此,《金瓶梅》作者根据内容情节行文的需要,将《西厢记》中的文字,信手拈来,插入文中,且丝毫不露斧凿之痕,足见其对《西厢记》文字之谙熟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
此外还有一例,蒋先生在文中已经指出,但未加以详析,这就是《金瓶梅》第二十一回中的行酒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此回叙吴月娘同众姊妹陪西门庆掷骰猜枚行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月娘道:“既要我行令,照依牌谱上饮酒:一个牌名儿,两个骨牌,合《西厢》一句。”于是便取《西厢
记》中的曲辞行酒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月娘说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游丝儿“抓住荼架”,乃出自《西厢记》第十一出《乘夜逾墙》〔驻马听〕;西门庆说的,只听见“耳边(厢)金鼓连天振”,出自《西厢记》
第五出《白马解围》〔六么序〕;
李娇儿说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只做了“落红满地胭脂冷”,出自《西厢记》第六出《红娘请宴》〔耍孩儿〕;潘金莲说的,问他个“非奸(姦)做贼拿”,出自《西厢记》
第十一出《乘夜逾墙》〔得胜令〕;李瓶儿说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那时节“隔墙儿险化做望夫山”,出自《西厢记》第十出《妆台窥简》〔石榴花〕;
孙雪娥说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好教我两下里做人难”,出自《西厢记》第十出〔妆台窥简〕〔满庭芳〕;孟玉楼说的,多少春风“夜月销金帐”,出自《西厢记》第六出
《红娘请宴》〔耍孩儿〕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如此看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金瓶梅》中的一则酒令中竟引用了《西厢记》多出中的七句曲辞,这正如蒋先生所说:“正因为太熟悉了,所以俯拾即是,编排出来的酒令都
是很出色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中还写了几十次唱曲的场面,《西厢记》则常常出现在清唱之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例如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金瓶梅》第四十回:“王皇亲家一起扮戏的小厮每来扮《西厢记》的”;第六十八回:“四个唱《西厢记》妓女,多花枝招飐,绣带飘飘出来,与
西门庆磕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四个妓女才上来唱了一折‘游艺中原’”(即《西厢记》第一出《佛殿奇逢》),“妓女上来唱了一套‘半万贼兵’”(即《西厢记》第六出
《红娘请宴》)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除蒋先生所举之外,笔者再补几例:
一、第四十二回写李瓶儿做生日:
却说前厅有王皇亲家二十名小厮唱戏,挑了箱子来,有两名师父领着……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那日,王皇亲家乐扮的是《西厢记》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看来这一回,与第四十回一样,是扮演杂剧而非清唱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二、第六十一回写韩道国筵请西门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由申二姐唱曲:
然后吃了汤饭,添换上来,又唱了一套“半万贼兵”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此一套“半万贼兵”,即《西厢记》第六出《红娘请宴》中红娘所唱〔粉蝶儿〕套曲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蒋先生所列《金瓶梅》第六十八回唱的“半万贼兵”,乃是另一次为妓女所唱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三、第六十一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申二姐又唱了个四不应《山坡羊》:
…… 你比莺莺重生而再有,可惜不在那蒲东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四、第七十四回写西门庆宴请宋御史等:
酒过数巡,宋御史令生旦上来递酒,小优儿席前唱这套《新水令》“玉驄轿马出皇都”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玉鞭骄马出皇都”,乃是《西厢记》第二十出《衣锦还乡》〔新水令〕套曲的首句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中多次提到的与蒋先生及笔者所考出的唱《西厢记》、扮《西厢》,似乎均为《北西厢》而非《南西厢》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蒋先生指出:
“我认为小说作者同时接触了《西厢记》和《南西厢记》,……如果他仅仅接触王、关《西厢记》杂剧,决不可能把红娘看成是如此不堪入目的人物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在杂
剧中,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形象,只有《南西厢记》才把红娘弄成为相当低级而庸俗的人物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这个看法可能是有道理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但蒋先生并未举出实证。《金瓶梅》同样受到《南西厢记》的影响,在此笔者补充一实证。
《明李实甫南西厢记》
《金瓶梅》第七十四回,叙西门庆宴客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安郎中唤戏子:“你每唱个《宜春令》奉酒。”
于是贴旦唱了一组曲子,即为《南西厢记》第十七出《东阁邀宾》中的〔宜春令〕等曲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现将两书曲词作一比较。
《南西厢记》第十七出:
〔宜春令〕(贴)第一来为压惊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第二来因谢承。杀羊茶饭,来时早已安排定。断闲人,不会亲邻,请先生和俺莺莺配聘。我只见他欢天喜地,谨依来命。
〔五供玉枝花〕(贴)来回顾影,文魔秀士欠酸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下工夫将头颅来挣,迟和疾擦倒苍蝇。光油油耀花人眼睛,酸溜溜螫得牙根冷。天生这个后生,天生那个俊英。
〔玉娇莺儿〕(贴)今宵欢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我莺鸳何曾惯经,你须索要款款轻轻。灯儿下共交莺颈,端详可憎,谁无志诚,你两人今夜亲折证。(生)谢芳卿,谢红娘
姐错爱,成就了这姻亲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解三酲〕(贴)玳筵前香焚宝鼎,绣帘外风扫闲庭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落红满地胭脂冷,白玉栏杆花弄影。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合欢令,有凤箫象
板,锦瑟鸾笙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前腔〕(生)可怜我书剑飘零无厚聘,感不尽姻亲事有成。新婚燕尔安排定,除非是折桂手报答前程。我如今博得个跨凤乘鸾客,到晚来卧看
牵牛织女星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非侥幸,受用的珠围翠绕,结果了黄卷青灯。……
〔尾声〕老夫人专意等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生)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贴)休使红娘再来请。
《金瓶梅》第七十四回抄录了以上《南西厢记》中的文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金瓶梅》抄录时的改动之处不多亦不少。
具体改动如下:
改“承”为“诚”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闲”为“行”,“莺莺配”为“莺娘匹”,“谨”字前增“道”字,“玉枝花”为“养”,“挣”为“整”,“耀”为“辉”,
“那”为“这”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玉娇莺儿”为“玉降莺”(似错抄),“莺莺”为“莺娘”,“你”为“凭”,“谢”为“感”,“姐”字删,“前”为“开”,“白”为
“碧”,“着”字删,“有”为“更有那”,“前腔”二字漏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笔者所依据的《南西厢记》为崔时佩、李景云著的《南西厢记》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由于《南西厢记》有多种本子,《金瓶梅》作者抄改时依据的是哪一种本子,还要进一步考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因此,以上列举的改动之处(有些则属于抄误、刻误,而非
有意改动),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这里还要顺便讨论一下蒋先生提出的,《金瓶梅》作者把莺莺称为莺娘的原因问题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第七十八回,写西门庆有意图谋何千户之妻蓝氏而未能如愿,巧遇来爵儿媳妇而以成其奸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回末有两句联语:
未曾得遇莺娘面,且把红娘去解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西厢记》的《红娘请宴》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有红娘一段唱词:
凭着你灭寇功,举将解,两般儿功效如红定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为甚俺莺娘心下十分顺?都则为君瑞胸中百万兵。
《金瓶梅新探》
蒋先生指出:“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否有可能把‘莺莺’称‘莺娘’,以便和‘红娘’对衬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其实,这也是不可能。 ……(《金瓶梅》)第七十八回中
的‘莺娘’二字的来历肯定直接来自《西厢记》的《红娘请宴》一出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
我看,这也未必如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金瓶梅》中称“莺莺”为“莺娘”,大约有三次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第一、第二次在第七十四回中,即以上所引的《南西厢记》的曲辞中。
《南西厢记》原曲辞是: 一、红娘唱〔宜春令〕“请先生和俺莺莺配聘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二、红娘唱〔玉娇莺儿〕: “今宵欢庆,我莺莺何曾惯经”。 这两处出
现的“莺莺”,《金瓶梅》第七十四回抄录时均改为“莺娘”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可见,这完全是《金瓶梅》作者的有意改动,其意图恐怕是《金瓶梅》作者要突出莺莺与红娘之间的主仆之分、贵贱之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既然《金瓶梅》作者在第七十四回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两次改称“莺莺”为“莺娘”,那么在相隔三回以后的第七十八回中,再一次称“莺莺”为“莺娘”,这不是顺理成
章的事吗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于此可见,蒋先生认为《金瓶梅》第七十八回的“莺娘”二字的来历,“肯定直接来自《西厢记》的《红娘请宴》一出”的说法,亦未必妥当了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综上所述,笔者以为蒋先生提出的,《西厢记》对《金瓶梅》的成书有影响,并就此作了初步的考证,这无疑对《金瓶梅》成书问题的研究是有价值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但是,蒋先生用以证明自己观点的论据,却多有失当之处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笔者撰写此文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使《金瓶梅》成书问题的研究建筑在一个比较客观的、坚实的
基础之上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笔者对蒋先生的考证所提出的“纠误”和“补漏”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有些是据以实证的,有些则也属推测之词,例如对“半扠”问题,“莺娘”问题的商榷论证,即是如
此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此外,笔者对《西厢记》与《金瓶梅》关系问题的研究,亦刚刚才开始,其错误和粗疏之处当在预料之中,对此更祈望蒋先生及诸研究者有以教之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周钧韬研究精选集》封面
注释:
①蒋星煜《〈西厢记〉对〈金瓶梅〉的影响——兼谈〈金瓶梅〉的作者问题》,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1期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②此两段文字在198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金瓶梅词话》中被删,故蒋先生未见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
文章作者单位:深圳市文联
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原文刊于《周钧韬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出版宜春做法事超度婴灵。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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