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瓦棺寺: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瓦棺寺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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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出来的时候，晨光透过糊在窗上的纸，静静撒落在画家的床头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糊窗纸是画家废弃的手稿，上面满是涂鸦的痕迹，因为质量粗糙，暴露在光下能数出一条条植物纤维，有的地方还破了一点点，漏进来的阳光非常明亮，很张扬。

　　 这时候画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层青灰色的花纹里，朝阳的光斑像熔化的雌黄，一些白点零星缀在灰纹里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住的是一间小而且有点闷热的阁楼，面南一墙的窗。所有窗一齐发射出朦胧的光芒，房间就像被孵在母禽身下的卵，隔着一层将破未破的湿热，里面的生命暖烘烘黄灿灿，便即刻要苏醒过来的样子。于是画家再也睡不着了。

　　 画家住的是过街楼，虽然吵了些，视野却是相当的好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街道两边的过街楼楼下是店铺，楼上都租给了艺术家、作家、民俗研究者、外国人。画家的对楼住的也是一个画家，年纪比他大了一倍，头秃得锃亮，彼此碰上打个辑却不说话，同行相见分外眼热。

　　 画家每天起来先会打开南墙的窗，这样新鲜空气就会随着晨风流淌到屋子里，把昨晚的酒气、汗臭、以及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换走，后来很多有钱人时尚换血，也是同样的原理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稀释不了的是墨香。墨香渗透在砚台里、窗户纸里、画桶中画过或没画过的宣纸里、溅到过墨汁的地板里、洗得发灰的外套里、用到掉毛的狼毫里、画家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指缝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仍然飘浮在这个阁楼的空气里，如同一片缠绵不舍的魂魄。

　　 随着新鲜空气一起进来的还有沿街小食摊的叫卖声，食物的香味、柴炭的焦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从小贩的担子上可以买到包子、烧饼、干丝、牛肉汤、锅贴、豆腐花、葱油饼、浇面、薄皮包饺、五香茶叶蛋，而路边考究些的食品店推出的早茶茶点有鸭油酥烧饼、桂花嘉馅小元宵、熏鱼银丝面、麻油素干丝、开洋干丝、鸡丝浇面。店铺里的包子有肉糜馅、净素馅、什锦馅、豆沙馅可供选择，小贩那里就只有结结实实、青白色的豆面包子。别看画家把整条街上的食物名字背得贼熟，在二十岁前，除了豆面包子他只在街尾吃过一碗豆花。每天早上画家沿街散步，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回家，路过每个铺子都过去看一看，问问材料是不是新鲜的。一开始店家都很殷勤地告诉他，后来发现他根本不想买。这种作风在住过街楼楼上的艺术家、作家、外国人，尤其是民俗研究者身上普遍得以体现，因此整条街上的店主看见这些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因为他们在问过详细到几乎变态的问题后，会非常礼貌地谢谢主人，最后在街尾的小摊上买两个豆面包子。

　　 豆面是粗粮，据说对身体有好处，然而吃久了也会营养不良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豆面包子看起来很像一张贫血的艺术家的脸，不知道形容是白得发青好，还是青里透白好；咬口也和艺术家的脾气一样，又干又硬，难以下咽，所以有些人买了豆面包子还会要一碗豆花佐餐。画家从来不买豆花，包子软一点的时候他就一边啃一边走回阁楼，硬的时候他就回家拿一碗水蘸着吃。但他有心不在焉的毛病，常常把包子蘸到砚台里，吃得满嘴是墨。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吃掉了大半墨汁，很是心疼，于是随便找一张画“叭”地打一个唇印上去--做这件事需要很高的技巧，要把嘴尽力拢成四方形，这样打出来的唇印就可以冒充是私章。很不幸包子硬的时候居多，于是画家在字画铺寄卖的画上总印着诡异的私章，常常引来民俗研究者去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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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唯一一次喝豆花是在某一个青兮兮的，柴烟呛人的早茶时间，在街尾他常去的小摊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看见画家逛过来，小贩就会殷切地招呼他：顾先生，您来啦，两个豆面包子是吧？

　　 画家摸出四个铜板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然后问：今天的包子硬不硬？

　　 小贩回答：和平时一样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很模糊的答案，只有到了手里才知道包子是软是硬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可惜经过画家的手以后，青白的包子就会印上五个黑乎乎的指纹，画家不在乎，他连墨汁都吃，但是小贩那里是万万不会给他退换的了。于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嘱咐：给我包两个软一点的。

　　 这时候他忽然瞥见住在对楼的同行正坐在小食摊的条凳上，斯斯文文地把豆面包子蘸在豆花里吃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家看见他面前的豆花有点不快，只想拿了包子走人，不料对方却向他打招呼：顾老弟啊，今天的包子好像有点硬。

　　 是吗？画家心里说，活像你的秃头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坐下来咱们说会话吧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只好坐下，小贩赶忙跑过来：顾先生，九个铜板以上的客人才能坐在这里吃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一碗豆花就要五个铜板，可以多吃两个包子还多了一文，画家心里算了算，还是要了一碗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豆花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的时候浮着一层金灿灿的麻油，因为太烫，反而闻不出是什么样的香气。画家举着汤匙轻轻搅开麻油，露出沉在碗底、雪白的小块豆腐。葱花衬在两边，嫩绿嫩绿。还有几只微微发黄的虾米，被泡大数倍，呈半透明状，好像虾壳一样。

　　 其实那不过是一碗路边摊的、廉价的、油腻腻的豆花，暴露在飞尘里——因为街尾是一个建筑工地，以前那里是官营的陶器作坊，现在兴建了一座寺庙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关于这件事，《建康实录》是这么记载的：“晋哀帝兴宁二年，诏移陶官于淮水北，遂以南岸窑处之地，施僧慧力，造瓦棺寺。”

　　 从画家的角度看出去，是一角灰扑扑、黄濛濛的天空，下面是刚建成不久的瓦棺寺，据说寺里共有六座大殿，10余座小殿和佛堂，还有7层的大佛阁和9层的宝塔，供牵着非常壮观的十方金像和十方银佛，相当富丽堂皇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当然画家是没有去参拜过的，当时寺僧向社会上募集经费。一些皇室、大族和官僚纷纷来到捐款求福，寺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搞得不少百姓想去捐款还怕遇上大场面。

　　 “据说戴逵、戴顒父子俩受到邀请，帮瓦棺寺铸造佛像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对楼同行眉飞色舞的说着。

　　 画家很痛苦地“唔”了一声——他把包子浸在豆花里，吃的时候发现扑鼻一股腥腻气：汤的味道太淡、豆腐太老、葱花太硬、虾米太脆，油太多——这点实在可疑，油的价格是很贵的，这种出售豆面包子为主的小食铺不可能在每碗五文的豆花里加那么多油，油的颜色不纯净，气味又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这样看来，画家还真是宁愿吃墨汁。墨汁有股醇厚的米香，甚至还有微妙的甜味——当然别人不这么想，看见画家，附近的人就掩住鼻子，各自嘀咕：“什么味道，一股子臭气。”

　　 “据说狮子国送来了玉佛像，皇上赐放在瓦棺寺里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据说宰相谢大人捐了十万个铜钱给寺里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觉得，他以前不知道这个秃头如此地八卦，简直一个人包揽了整条街三姑六婆的任务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把最后一点豆花蘸着包子吃完，起身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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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的楼下是一家生意并不怎么好的洗染坊，店主人很不喜欢画家，画家却很喜欢店主人的独生女儿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看见画家回来，店主人立刻递给他一个毫不客气的大白眼，他讨厌这年轻人墨渍斑斑、一年四季从不更换的长衫、讨厌他同豆面包子一样颜色的长脸、讨厌他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独生女儿、讨厌他每次缴房租时都要拖几天的习惯，不过主人最讨厌的是画家同他一样姓顾，画家叫顾恺之，主人叫顾阿三——明显有文化差距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更严重的后果是常有人以为画家是主人的亲戚甚至上门女婿，只要有街坊这么说起，主人回家就涨画家的房租。然而画家从来不吃他那一套，因为画家住过的阁楼一屋子墨臭，别人都不肯租，主人不得不继续留画家住。

　　 画家擅长人物画，尤其是仕女像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画的仕女身材都很漂亮，虽然穿着衣服，也能看出胸部丰满、腰肢纤细、双腿笔直，就和顾丽娘一样。

　　 画家走到楼梯口，看顾丽娘高高站在楼梯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狭窄的楼梯穿堂，楼上光线暗淡，黑黝黝的，楼下走廊的尽头开着窗，投下一片金光。少女站在一半的黑暗、一半的明亮里，上半身很模糊，下半身却晶莹修长。裙底露出一点点绣鞋，两晋不流行小脚，她的脚是天生小的，走起路来盈盈摆摆，煞是好看。

　　 经过画家身边的时候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顾丽娘停了一下，然后说：顾先生，您早上吃豆花了吧？

　　 “是，是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家窃喜得不得了：原来她每天都留心我身上的味道，有一天不一样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我说呢，”少女嘻嘻一笑：“顾先生，您可千万别却街尾喝豆花了，他们用的油是隔天的泔脚——我说先生怎么有股子泔脚气呢？上次我爹在那里喝了一碗，拉了半天呢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说完女孩子就笑盈盈地去了，画家一愣，大叫不好，就往茅厕里奔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哲人说：如厕时往往拥有惊人的求知欲和思考力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这个道理古今一般同，所以在两晋应该也行得通。画家去得急，没有拿自己平时看的杂志，只好开始发挥惊人的思考力。

　　 洗染坊主人家的茅厕拥有暗淡的光线、寄生的小虫、惊人的气味，以及一个思考中的艺术家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生理的痛苦在快感中发泄后，画家开始对顾丽娘产生怀疑：首先，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十八岁的少女不应该对某个落魄画家是否食物中毒那么关切，除非对这个食物中毒者存在特殊的感情。想到这里他不由心花怒放，然后又开始黯然消魂，他想：顾丽娘是一个漂亮的十八岁少女，她的胸很丰满、腰很细、腿很直，笑起来像熔化的雌黄一样闪闪发光，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嫁给自己就要天天吃四个铜板两个的豆面包子，偶尔喝五个铜板的豆花，然后像自己现在这样蹲在这里拉肚子，当然女孩子上茅厕的姿势是不是和男人一样画家并不知道，比如撒尿，画家是站着尿的，路上看见犬却是扬起一只脚尿的，所以就算告诉他女孩子是躺着尿的他也会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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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画家从茅厕出来，穿过后院，看见顾丽娘正把洗得雪白的布料挂在横七竖八的竹杆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院子里有很多桶染料，都是丽娘配的，颜色非常干净——这也是画家迷恋那个女孩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认为她拥有奇妙的色感，对于画家而言，色感十分重要，当然拥有美好色感的妻子也会令画家们非常欣喜。顾丽娘穿着绿色的外衣和绿色的长裤，里面是红色的小衣--当然画家没有透视眼，他是偶尔看见的——偶尔看见顾丽娘洗澡的情景。

　　 敢于上身红色下身绿色的女子，皮肤当然非常地白，并且细腻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那红不是纯正的大红，有一点点桃色，又有一点点橘；那绿却是极淡的水绿，清新得像春天江水的波纹一样。颜色都是她自己配的，料子都是她自己染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娶这种老婆非常省钱省心。

　　 那天是黄昏，画家穿过后院，穿过重重洁白的布料，往茅厕走去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路过顾丽娘的房间时，画家听见哗哗的水声。

　　 透过糊窗纸的小孔，里面是一间暖色调的房间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什么都匀匀淡淡。顾丽娘坐在大木桶里，一把一把往身体上浇水。我们知道电视里古人洗澡都是硕大一口木桶，足够淹死一头牛，实际上这么大的桶肯定很贵，出入也不方便，又费水，民用实在不经济。正确的做法也许是站在地上拿水泼自己，又也许是坐在大一点的木盆里，总之很费力。好在顾家是洗染坊，用配颜色用的木桶，顾丽娘腰以下的部分被桶沿遮没，露出一块光滑的背。

　　 画家相信那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窥探了一眼，马上跪下来谢佛，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顾丽娘已经穿好裤子，正在穿那件红兮兮的小衣，这时画家就后悔无比，觉得自己应该看完全程再谢天谢地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只是他依然看见一对像豆面包子那么大，一边一个的乳房，颜色偏暖，尖上是桃花花瓣般粉红色的乳昏，看起来稳润柔软，显然和豆面包子大不一样，使得画家非常想吃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这对乳房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填满了画家的脑子，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娶它们的主人为妻。

　　 顾丽娘挂完布料抬起头，看见画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胸，也有点怒意，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家却以为那是眉目传情。

　　 他回到自己的阁楼上，小小的阁楼，弥漫着甜甜的墨香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桌上有几卷画，一卷是准备拿给字画铺寄卖的，一卷是自己颇为得意收藏起来的，还有一卷打算替换破掉的糊窗纸。他把那卷糊窗用的画轴打开，看见一张温和的佛的脸，这张脸将被挂在窗户上，然后在每天早晨里放射出法义的金光。推开窗子，远远可以看见在街尾，排列在瓦棺寺门口的车水马龙。还有青色的烟，呈现出卍的形状，轻轻飞到天上。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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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恺之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刮过脸、把头发拢在头顶、换上逢年过节才穿的竹布长衫，干干净净地出门去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这时候他看上去非常英俊潇洒，而且年轻，当时画家只有二十岁。

　　 清晨的瓦棺寺里都是些小百姓，大官们忙着上朝，有钱人忙着睡觉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小百姓们涌在募捐处，把辛辛苦苦积攒的铜板献给菩萨。然而和尚还不给他们好的脸色，当时的僧人只懂得巴结达官贵人。

　　 画家穿过人头济济的大雄宝殿，走到后面的院子里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四面的大殿都非常高，一律是青灰色，巍峨而冰冷。院子地面铺着光华的石板，一块一块极巨大，紧密地合在一起。正中是一株非常高非常高的古树，茂密无比，像大伞般笼罩住院子上方的天空，于是整个环境更加清冷、更加寂静、更加清爽。后面的建筑非常漂亮，重重叠叠。这是皇帝下令建造的御寺，带有皇权的神秘，一切极力嚣张拼命奢侈，从玲珑的小殿到牵扯着高楼小筑的飞阁廊桥，从剔透闪耀的琉璃瓦顶到暗金沉香的大雄宝殿，无处不渗透出精致、宽广、虚荣和威严。

　　 绕过一个院落，西首却是还没来得及清除改造的陶窑的建筑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屋顶瓦片的缝隙里生出茂密的野草，夏天的时候它们是绿油油的一片，其他季节则泛着发白的枯黄。姿态很修长，无数杂草挤在一起，就像扎成麻花辫的干燥长发。

　　 不止屋顶，这里所有的墙壁、栏杆、窗棂、门槛、地砖，一律密密麻麻地长出翠生生的野草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无孔不入的草籽，不知多少年前埋下的芽，一旦不再有不厌其烦清除它们的人，立刻迅速繁殖，如雨后春笋。任何有缝的东西在这里都会成为野草的温床，哪怕把一只手按在地上，第二天指缝里就冒出了天青色的幼芽，很是可爱。

　　 如果画家看过建筑图，这里就应该是未来的罗汉堂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只是罗汉们的金身仍在指望群众的钱包而已。

　　 转个身，东首的玉佛殿是造好了的，里面供着狮子国送来的高四尺两寸的白玉佛像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为了衬这座价值连城的佛像，整座大殿动用琉璃瓦、汉白玉砖、青玉柱、乌玉柱、乌木、红木、紫檀木、花梨木建造，不分昼夜燃烧抹香鲸的分泌物制造的蜡烛，四班僧人日夜打扫殿堂擦拭佛像。墙上密密麻麻挂着上好竹料刻制的功德牌，记着为瓦棺寺捐款的达官贵人的名字。平民只有捐一万个铜板以上才有资格挂牌。

　　 看见画家过来，僧人拦上来道：这里不向平民开放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说：我是来捐款的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僧人们不屑地指着大殿：去那里排队。

　　 画家直了直身子，他长得很高，这时候努力造出一股气派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其实艺术家普遍具有高贵的气质，也只可惜穿着打扮普遍不注重。他斜着眼睛看那些僧人，用盛气凌人的声音说道：“我要捐的数目非常之大，还不快把方丈找过来！”

　　 一般来说，和尚欺负平民，平民敬重菩萨，不会去顶撞和尚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敢对和尚呼来喝去的只有大官和有钱人。和尚们青兰头皮、面如冠玉、身材颀长、伶牙俐齿，从来是后宫女人欢迎的情人。只可惜古代和尚普遍势力眼，很不可爱。所以画家眼睛一瞪，和尚就心虚，面面相觑，真的跑去找了方丈。

　　 方丈跑过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看到是一个年轻人，打扮得很寒酸，心里失望极了，打了个喏道：不知道先生要捐多少香油？

　　 画家淡淡一笑：拿功德簿，我写下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簿子和笔砚都是现成的，画家闻到一股甜香，心里羡慕这是上好的墨汁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略略凝思，他提笔写道：顾恺之，捐香油钱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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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画家走下楼，来到街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一出现，大家就都停下手中的活，一起参观他，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画家丝毫不以为然，他像平时一样踱到王老板的面摊前，慢条斯里地问道：“王老板，今天的鸡油浇面新不新鲜？”

　　 “新鲜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昨晚刚杀的鸡！”

　　 “别逗了——你家连块鸡粪都没有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哪来的鸡？”

　　 “别逗了——连鸡油面都吃不起的人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哪来的一百万钱？”

　　 旁观者烘笑起来，画家却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笑眯眯，眼睛都笑成一条缝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继续往别处走，挨家问下去，最后走到卖豆面包子的小贩那里，摸出四个铜板。

　　 “顾先生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您来啦？两个豆面包子，您要豆花不？”

　　 “别了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你说你那豆花用的什么油？”

　　 “上好豆油啊，金陵刘记十个大钱估一两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别逗了——隔夜的泔脚是吧，害得我上吐下泻拉了一天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顾先生，准是您捡什么东西乱吃了，天地良心，别赖到我身上来啊，您要是嫌我这里不卫生，尽可以去对面王合记吃全国最好的豆花，听说您很有钱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还是笑而不答，取了包子折转身走了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街坊们尽在背后冷笑：就那穷艺术家，怎么可能捐一百万，真是说大话不脸红。卖包子的小贩偷偷看了眼身后的泔脚桶，暗暗想道：不会真是吃豆花吃坏脑子了吧？

　　 怪事也传到达官贵人们那里，无非大笑一场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惟有宰相谢安，凝眉问道：那个怪人叫什么名字？

　　 “姓顾，叫顾恺之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僧人连忙回答。

　　 是了，谢安一下子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家的中堂上挂了幅山水，落款正是顾恺之。每每有客人问起，却不便回答。说起来是不久前一个黄昏，谢安巡视归来，穿过瓦棺寺门前那条长街，忽然肚子疼，立刻在字画摊随便买了张挂在外面的山水，搂着就往野地跑。等出恭完毕，老头子眼前一亮，方才买来当手纸的画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看得真是爱不释手。谢安是满腹经轮的才子，也是书画的方家，当时的艺术家争先恐后把作品送去希望博得谢安的赏识，但叫他看得如此心花怒放的作品是从来没有的，几乎都忘记自己正光着屁股在拉野屎，等想起来时，自然舍不得用这张画擦屁股，可是宰相日理万机，又不能总这么蹲在这里。僵持了半天，总算想起怀里还有张奏折。那画后来就挂在了中堂，往来无不称赞是好画，却无人知道那顾恺之又是哪里的方家。

　　 既然他提出这样的捐款，自然有他的方法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是金玉总会发光，不会甘心一辈子埋在瓦砾堆里。谢安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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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铺开纸，把狼毫蘸饱墨，水淋淋地落在纸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的是仕女，画仕女的时候除了顾丽娘的裸体他什么都不会乱想，思想非常集中，所以当顾丽娘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顾恺之吓得差一点儿没把砚台打翻在画上。

　　 “顾先生，你还是快打包走吧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顾丽娘说道：“现在全金陵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您要捐一百万给瓦棺寺的事，早上我去烧香，听僧人说明天就来催讨，你若是给不出钱，就去衙门告你。我爹也说了，明天一早就赶你出去，免得你丢人现眼我们家也跟着给人耻笑。”

　　 原来这女孩子心地那么好，只是看来全天下的人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画家想着动情起来，泪光盈盈地看着她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顾丽娘叹气说：我单知道吃毒蘑菇会坏脑子，不知道吃了泔脚也会发烧，不然我早点告诉您街尾小铺的豆花吃不得，您也不会拉糊涂一头冲去寺庙里说傻话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说：顾姑娘，你就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或许我真能变出一百万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顾丽娘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会猜想，我们楼上楼下快一年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家底？我单知道有钱人斗富，没听过有钱人硬把自己往穷里挤的——您又不像是中了六合彩的样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从画家看来，觉得顾丽娘这时候嘟嘟囔囔的样子非常性感：她歪着头，眼睛看他桌上的画，渐渐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长头发垂下来，黑丝丝地掩在脸颊上，衬得面色雪白；嘴唇微微翘起，把阴影投在光滑的小下巴上；往下是修长的脖颈，一直伸进衣服里；衣带有点宽松，就突显不出细的腰肢圆润的腿部曲线；还好胸前仍然是鼓鼓的一堆，像揣着一对包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再想下去，画家又开始觉得自己色情，幸好他坚信眼前的姑娘迟早成为自己的妻子，所以把此时想剥光她衣服的目光解释为房事的一部分。当然身为处男、又没有受过什么性教育的画家并不明白真正的房事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曾经见过的、那对乳房是男女不一样的，再往下就不懂了。还好顾丽娘的胸部相当漂亮，促使画家想入非非并为此下定了决心去出人投地。

　　 从顾丽娘看来，桌上那张还没有完成的画是那么惊人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和画家相处了近一年，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画家的画。顾老板教导她：艺术家是不能招惹的东西，又穷又臭又没知识，一辈子是下等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应该嫁给好人家；要是胆敢和艺术家鬼混，他就打死她。

　　 然而从女孩子瞳孔出印出来的，是一个那么美好的画面：山鬼赤着上身，跨坐在虎背上；下身裹着兽皮——画家不知道女子的下面有没有那话儿，只好这么挡一挡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顾丽娘没有看出来画中山鬼和自己的身材一模一样，因为当时没有全身镜。她只是单纯觉得漂亮，觉得生动，忍不住问：为什么画中人没有点睛？

　　 画家道：四体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顾丽娘没有听懂，后来谢安听懂了，后来后世听懂了，后来成了画家都明白的道理，但在一千七百多年前会这么说，说明这个同志很有觉悟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顾丽娘当时没有听懂，却觉得画家非常有学问，而且画家那几天都很干净人模人样，根本不同于顾老板口中的又臭又没知识，大概从这时候开始，顾丽娘算是真的喜欢上顾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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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顾老板赶他，也不等光头们上门讨钱，第二天一大早，画家自动地跑去瓦棺寺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众僧看见画家，连忙问他要钱，当然画家全身上下除了口袋里预备买早点的四个铜板没有其他东西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和尚们要带他见官，画家分辨道：不就一百万个钱，我一定弄出来。

　　 正争执间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一乘大轿停在门口，谢安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一群和尚揪着个年轻人喊打，年轻人叫道：“我顾恺之说到做到，菩萨在上，不会骗你们的！”

　　 他就是顾恺之？谢安忙叫住手，心里猜到自然为了那一百万钱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虽然爱才，但要替画家出一百万是不可能的；出面了结此事简单，只是画家海口即出，将来再无信用立足社会。于是谢安把画家叫过来，问道：你可有一百万钱？

　　 画家道：无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宰相道：那你乱夸什么海口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画家道：我只要寺僧在大殿上准备好一堵白墙，百日之后，自然有百万香火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谢安明白他是要画壁画了，虽然知道这个年轻人身怀绝技，倒也不甚相信百日后会有百万香火，不过仍是出面调停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和尚们看宰相的金面，只好答应。

　　 史书说：“长康曰：“宜备一壁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闭户不出三月余。”

　　 这里我们知道，顾恺之在瓦棺寺一间大殿中整整面壁一百天，陪伴他的是颜料、笔墨和原本洁白无暇的墙壁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三餐是怎么解决的我们不得而知，画家既然闭户不出，自然不希望别人去看他做画，估计是和尚送来饭菜放在门口，扯着嗓子叫道：“顾先生，吃饭了。”然后离开，他就会开门把食物端进去，吃完后把盆箸放到门外等和尚收拾。一开始和尚们看不起他，建议供应豆面包子，方丈说：就算到时候他变不出钱来，总也是宰相罩着的人，不好太刻薄了。于是画家的三餐供应定为：早餐两个净素馅包子、一碗

　　白菜汤面；午餐一碗薄皮素饺、一盘菜油酥饼、一盆麻油素干丝；晚餐一盘丝瓜笋干、一碗白薯稀饭、一盆开洋素干丝、一碗菜丝浇面都匀道观寺庙寺院。谢安后来知道了担心画家总不吃肉营养不良，嘱咐加餐，方丈就命到街上买了烟熏腊肉和火肉白菜汤。画家没有把汤喝完，溅了点肉汁在门口，结果整整一个星期寺里都弥漫着肉香。和尚们谗得要死，一齐暗骂顾恺之。顾恺之在屋子里浑然不知，他以前很少吃肉，出来后养得细皮嫩肉又白又胖。

　　 出来后，有媒体访问画家这些天他的思想、心态，以及除了画画外做些什么事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家差一点儿把意淫顾丽娘的事说出来，立刻警觉，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所以除了顾丽娘他还想过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我们知道的就是顾恺之成功了，他一举成名。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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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说：“三月余，所画维摩一躯工毕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将欲点眸子，乃谓僧众曰：“第一日观者，请施十万；第二日观者，请施五万；第三日观者，可任其施。”及开户，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及百万。”

　　 翻译过来我们知道顾恺之在一百天内画的主题是《维摩诘居土像》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据佛经说，维摩诘是一个道行很高的居士（“居士”就是信仰佛教，但没有正式出家当和尚的人），在佛教人物中非常有名，相传他经常同文殊菩萨辩论问题。画家闭关结束，打开大门把寺僧和谢安迎进来是，墙上是光辉灿烂、气势磅礴、精彩无比的佛教组图，一下子就把方丈和尚宰相全怔住了，后来它还怔住了全金陵的人、怔住了晋哀帝、怔住了梁武帝、怔住了李白、怔住了杜甫。。。反正从东晋到晚唐，全天下的人看傻了眼，到最后晚唐皇帝眼红死了，收藏到皇宫里自己一个人看——不承认顾恺之的成功也是不行了。

　　 等怔住的人清醒过来以后，发现一个问题，就是维摩诘像还没有点眼珠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不等大家问他，画家说：第一天来看的，你们可以请看我画的人捐钱十万；第二天来的，可捐五万；到了第三天，就可以随意捐助。

　　 消息传出去，全城的人好奇得不得了，又有点舍不得钱包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好在有宰相在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中大打广告，到向观众开放的第一天，寺里黑压压地挤满了有钱人和他们的家属。

　　 顾恺之走出来，一身洗得发白，颇为寒酸的竹布衫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然而百来天不见天日，养得雪白雪白，本来就英俊，身材又高，走出来居然很有样子。两晋士大夫盛行断袖之癖，不仅到场的女人看着发情，男人们也同样心似小鹿乱撞，面如红霞，媚眼乱抛。

　　 画家清清嗓子道：下面我就要为维摩诘像点睛了，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的，大家捐了香油钱就可以继续观看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和尚们赶忙涌出来收钱，一阵混乱以后，顾恺之从画桶里拣出大小适合的画笔，舔了些干墨，当着观众为画上的人物点眼珠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点好以后，画上的人物顿时神彩焕发，光照全寺，看画的人纷纷赞赏，大为倾倒，尤其是谢安，不由对顾恺之说道：“卿画自生人已来未有。”“卿画苍苍，古来未有。”

　　 传说不几日，为了观看这面“古来未有”的壁画，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人群堵塞寺门，挤满了寺院，捐款更是远远超过百万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僧人们乐歪了不说，更开心的是字画铺老板，把画家寄卖的字画一并收藏起来，有人特地来问的就漫天要价，居然大大地发财了。而豆面包子的小贩也做了相关宣传，声称自己的包子豆花培养过一代奇才，引得许多有钱人跑来买了吃，然后拉，然后感慨天才的品位就是与众不同。

　　2

　　 顾恺之发迹了以后，整条街巷的人都沾上光彩，硬是把街名都改了，叫做“顾楼街”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唯一不给他面子的就是楼下洗染店的顾老板。顾老板每天站在柜台前，给邻里、游客、媒体人员讲画家事事不如他意的坏话。比如这年轻人一年四季都穿一件墨迹斑斑的长衫（人们说，那是节俭，是美德）；说他同豆面包子一样颜色的长脸（人们说：那是最流行的长相，很帅）；说他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独生女儿（人们说：那还不快把女儿嫁给他，这样的女婿哪里找去？）；说他每次缴房租时都要拖几天的习惯（人们说：那是不拘小节）；说他住过的房间都是墨臭（人们说：那是艺术气息）。总之别人的看法都和他大不一样，老板很生气，好在每天这么说啊说，得钱比开了十年店还多，也就不怎么气了。

　　 画家第一次提出要娶顾丽娘都匀道观寺庙寺院，顾老板用大扫把追打他一直打到大街上，一边打一边骂：“艺术家是什么东西？又穷又臭又没知识，一辈子是下等人，别以为你有了一点名气就想娶我女儿，门都没有！”

　　 结果整条街的艺术家都跑了出来，撸起袖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有的还操上了家伙。老混蛋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画家对楼那个秃头画家奋力从人堆里挤出了来两眼噙满泪花：“我！我！我！支持顾恺之！自由恋爱万岁！”

　　 顾老板很生气，但是无可奈何，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赶画家走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画家则很郁闷，他把顾丽娘的画像画在墙上，用钉子钉在心上，天天看着意淫。巫术中把钉子钉在人偶心口是诅咒，画家却理解是刻骨铭心，然而顾丽娘开始犯心口疼的毛病，每天叫疼（当时画家呆在楼上不知道），顾老板没有办法，只好出去找医生。

　　 画家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顾丽娘捧着胸站在那里，皱着眉头，连忙扶她进来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两下一说，当即明白。顾恺之马上拔走画像上的钉子，顾丽娘心口果然不疼了，只是红着脸，很生气地看着他道：先生要咒死我？

　　 画家马上跳起来，天地良心乱发誓，说道：我单知道爱情一来就如钉在心口，却不知道也是巫术的一种；我单知道在这里自己害相思病，却不知道害得你心口疼；丽娘你嫁给我吧，跟我过一辈子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女孩子噗吃一下笑出声来，这时候正好天黑了，正好顾老板不在家，正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结果事态发展就非常顺利了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3

　　 顾恺之爱吃甘蔗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每次吃甘蔗，都是先从甘蔗尾吃起，慢慢才吃到甘蔗头。这正好和一般人的吃法相反，他解释说这叫“渐入佳境”。结了婚以后，他却开始从甘蔗头吃到甘蔗尾。画家觉得生活没有滋味、觉得老婆太唠叨、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知道画家还穷困的时候就暗恋上顾丽娘，对她的身体具有高度的幻想，为了娶她努力出人投地都匀道观寺庙寺院。然而结婚以后却相当落魄，坚决不画仕女像，放着精致的饭菜不吃，常常三更半夜跑去敲卖包子的小贩的门买豆面包子吃，越活越是幅死样子。别人怎么打听都说不出原因。后来宰相知道了，就把他找到府里去，准备了美酒套他话，一来二去，画家“哇”地就哭出声来。

　　 那天晚上，他就像往常所想过千百回那样，脱去顾丽娘的衣服，然后脱去自己的衣服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终于可以把那对朝思暮想的乳房握在手里，捏了几下，觉得和闭关时寺庙供应的包子手感一样；画家亲女孩的嘴，女孩也亲他的嘴，不是互相撞痛牙就是口水流来淌去；再然后他脱去顾丽娘的裤子，吓得跳了起来，他发现下面居然是黑黝黝的一片，非常浓密——画家本人毛发稀疏，下面也很斯文，况且他一直以为女人全身上下都是洁白光滑玉版一样，谁知道下面也长头发；画家好容易平静下来，开始在那片黑色的茅草里寻找自己那话儿，结果当然没有找到，于是很怀疑女性是如何排尿。他把这个问题向顾丽娘提出来，顾丽娘也很奇怪他那腊肠般竖起来的难看家伙，两个人讨论了半天，彼此都觉得莫名其妙。最后顾丽娘不得不打开腿给画家举例，画家参观完后说尿急，然后冲下楼冲到茅厕，尿了些白乎乎的东西，又吐了些白花花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呕吐是因为觉得恶心，吐的是晚饭的豆面包子，却不知道尿的是不是豆面。他的心情沮丧极了，觉得两个人整一对傻冒。等画家垂头丧气、光着身体走回屋，正看见衣衫不整的顾丽娘和举着大扫把迎接他的顾老板。画家心里立刻蹦出来俩字：完了。

　　 谢安差一点儿没把嘴里的酒喷到画家脸上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惊愕无比地看着画家，完全是看ET的眼神，估计这时候出现一台UFO都不会让老头子那么吃惊。谢安有三个老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他做梦都想不到面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居然完全没有性知识。

　　 老头子处理了一辈子国家大事，现在要下手啹一个艺术家性教育，却尴尬无比，不知道从何处下手都匀道观寺庙寺院。他想找个妓女帮忙，顾恺之却死不肯碰女人。老头子就叫来一个侍僮看看画家是不是gay，毕竟两晋男风盛行。结果半夜里画家连滚带爬地跑回家去抱住老婆不肯放，觉得还是女人好，他的心结就这么慢慢解开了。

　　4

　　 渐渐的画家过起了夫妻生活，又开始画仕女，就是多少还是有点阴影都匀道观寺庙寺院。发呆的时候他时常想他爸爸，顾老爹死得早，没来得及传播性知识，本来是和吃喝拉撒一样生来就会的事，偏偏也有搞不明白的主。就算开化了，也总不太适应。也许是画家的想象力太惊人太美好又太唯美了。顾恺之画过《女史箴图》，画过《洛神赋图》，用笔如春蚕吐丝、春云浮空、流水行地。他最喜欢自己笔下的洛神宓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曹植看到一定很满意吧。

　　 画家想起在瓦棺寺的一百天，做画的时候心无杂念，休息的时候心绪万千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有时他会站在庭院里，夜深人静，玉佛殿屋顶上的琉璃宝珠放出光华。这时候他就想顾丽娘想得要命，对当时的他而言，顾丽娘就是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的主。回想着出浴时的美人，浑身如花瓣一样细嫩，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又怎么会知道这种身体也长黑毛、像虫体的吸盘般的生殖器隐藏在黑毛间呢？

　　 后来有出版商找他写回忆录，最终没能谈成，不过他倒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想起仰躺在太湖的边上，看见风帆在太阳下闪烁出雌黄熔化般的金光。顾恺之是无锡人，无锡因为范蠡带着西施泛舟而走的传说变成一个浪漫的城市。

　　 再后来他从豪华的画家府搬回顾楼街，初一十五去瓦棺寺烧香都匀道观寺庙寺院。每天在街上散步，然后买豆面包子吃，仍然坚决不喝豆花。包子和贫穷时一样硬，牙却没穷困时候来得好，常常吃着吃着就崩掉。吃包子人的腰包变了，包子的软硬却没有变，价格倒上涨了一文，小贩解释说是通货膨胀，画家却认为这是毫无道理的乱收费。顾丽娘劝过丈夫多次不要再吃硬包子，并且用包子撞鸡蛋，又撞砖头，又指着鸡蛋和砖头碎裂的尸体为例，顾恺之却丝毫不为所动，坚持吃，坚持吃，终于在五十岁把牙齿崩完了，再也吃不了豆花以外的东西。家人买来上好的豆花，他却因为三十年前的旧事对一切豆花产生排斥心理，一喝就拉。最后拉得惨兮兮惨兮兮楚楚可怜，躺在床上起不来，叫人把他抬到阁楼上去，这样他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灿烂的光华透过糊窗的画撒在身体上，好像包围在熔化的雌黄里，黄烘烘暖洋洋。

　　 画家顾恺之死在一年后，距今一千五百九十五年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完

耳环很大，迎风叮珰都匀道观寺庙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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